第二十三章 驚中產子

許是臨盆將近,聆音傍晚的時候便覺得腹中開始隱隱作痛。召來太醫院提點穆太醫卻道這不過是正常的現象,娘娘不必太過憂心,應當要放寬心來。

聆音本想保險起見,再召張太醫來問診一番,卻被告知張太醫這兩日因為家中老母身纏惡疾,無法脫身。聆音仔細想想,似乎張太醫的母親沉痾在床,已有一段時日沒有來太醫院當值了。

像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一般,在這樣關鍵時候,淮姨被宮外的事情絆住,也無法入宮來。

她本不應該這麼早發作,離預產期還有半個月……

聆音心裡不妙的預感越來越濃,這些事情似乎掐得很准,在人焦頭爛額的時候一併湧來。待她覺察到這些的時候,腹疼得讓她直不起腰來,額頭上流出了豆大的冷汗。她勉強維持著鎮定,發號施令,道:「長孫舞,你著手調查宮中上上下下有沒有眼生的人混進來,另外再打探一下宮中準備的穩婆底細……是否都是家世清白、可靠之人。」

她被迫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墨發開始凌亂,緊緊地貼在面頰上,心裡難得出現了束手無策的無力感。長孫舞畢竟資歷尚淺,當初甚至還被齊樂姑姑的氣勢壓住,如今,能否靠得住?

鳳兮宮必須有人要鎮得住場子。

腹中的陣痛來得越來越急,幾乎讓她開始無法集中精神思考問題。她緊緊咬牙,道:「偷偷派人,讓人去將庄太妃請來。」

庄太妃向來同她交好,在後宮中也算是有著超然的地位。

聆音躺著,勉強喝了一碗雞湯補充了點兒體力,保持著清醒。

隔了好一陣,聽到長孫舞在旁邊低聲道:「庄太妃,被請到晉寧宮去了。太后聽說娘娘已經開始腹痛,覺得鳳兮宮中還是需要一個坐鎮的長輩。」

她似是沒聽清楚,又仔細地問了一遍:「什麼?」

長孫舞這才加重了一點聲音,道:「太后已經往鳳兮宮這邊來了。」

窗外開始下起了傾盆大雨,打落在梧桐葉上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響。聆音心裡一陣冰涼:「壓得住太后的便只有皇上了,你讓人去太極宮,同皇上說這件事情……便說,便說太后畢竟年紀大了,本宮並不想勞煩太后過來。何況是產房,畢竟污穢,有傷鳳體就不好了。」

聆音吃力地說完這段話,那急促的疼痛再度襲來,讓她忍不住抓緊了床單。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長孫舞回話,道:「皇上那邊說,太后到底是一片好心。」

好心?

明知道岳太后可能對她不利,皇帝還是准了?

聆音幾乎要被氣笑了,但無力辯駁。

她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卻不亞於心如死灰。蕭洛雋對岳太后的信任程度超過她的想像,還是蕭洛雋根本……那個猜測,只是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她便覺得心裡一抽一抽地疼。

穩婆早已在寢殿之外準備就緒,聽到聆音發出一聲聲壓抑的呻|吟,便蜂擁而至,已經做好了準備。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意識里只剩下了疼痛和忍耐。而岳太后已經到了鳳兮宮,略帶著焦急的聲音在響起,似乎從容不迫地在鳳兮宮中指揮著,至少此刻鳳兮宮看上去是有條不紊。

而她躺在床上,漸漸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皇后可要保重身體。」岳太后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她的聲音隱約間還帶著一點兒焦急,像是真的非常關心孫子出生的祖母一樣,「要是一不小心,撒手人寰了,那不知道有多少人就算睡著,也要笑醒了。不過皇后放心,哀家怎麼會污了自己的手呢?哀家可要看著我的乖孫子順利降世。」

太后說完這些話,就悠然地到前殿去候著了。

聆音抓著床單的手青筋暴起,卻始終忍耐著,不願意浪費力氣同岳太后爭鬥。然而,她現在深深有種孤掌難鳴的挫敗感,如同一隻被拔光了刺的刺蝟,性命全掌握在旁人的手裡。

若是她撐不過這一關……那她前面做的那些事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皇后難產,誕下孩子之後撒手人寰。無論過程怎樣,只要是這個結果,那便是目前局勢最好的解決方法。死者為大,朝臣們也不可能緊抓著不放要求廢后,自然會偃旗息鼓。蕭洛雋的面子里里外外也保全了,而她的孩子,蕭洛雋所在意的孩子,依然會是嫡子,所犧牲的只不過是她一個人而已。

至於蕭洛雋的保證?她人都不在了,有生之年,她確確實實還是皇后。

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那些人得逞的。禍害遺千年,她便是要一直活著,讓那些人如鯁在喉。

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一胎生得這樣艱難。費了一天一夜的時間,肚子里的孩子仍遲遲不肯出來,她被折騰得幾乎快要沒有力氣了。而意料之外的是,岳太后除了起先進來說了那句話,之後便只在寢殿外候著,道:「哀家倒是不應該在這鳳兮宮了,惹得皇后一直提心弔膽的。也罷,哀家還是收起這份好心,先回晉寧宮歇息一下子。」

聆音始終保留著一絲清醒,要應對岳太后。直到聽到岳太后離開的消息,一顆懸起來的心才稍微放了下來,而這時候穩婆依然在旁邊鍥而不捨地讓她用力。

聆音幾乎精疲力竭,汗濕透了衣裳,模樣萬分狼狽。她緊緊咬著宮人們放在嘴裡的人蔘,汲取著力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穩婆湊在她的耳邊說:「阿止。先攢一點兒力氣,不用一直費力。」

那稱呼陡然間激得她從無邊的黑暗中清醒了過來,那穩婆明明同之前的無甚差別,然而內里卻被換了一個。她聽到這聲音,就如同找到了寄託一樣,陡然間生出了幾分氣力。

那穩婆在她的耳邊極小聲地說著:「岳太后先前攔著,一直不讓用催產葯。阿止,你堅持住,要用嗎?」

聆音氣若遊絲,半睜眼睛,眼神里依稀在問著,用此葯有什麼危害。

穩婆頓了一頓,道:「無害。」

聆音輕輕地點了點頭,穩婆就將事先準備好的藥物,偷偷地混入了湯水之中,喂著聆音服下。

之後下腹的垂墜感更甚,像是有人在撕扯著。聆音安心地聽著吩咐,深呼吸,用力……用力……

「加油……用力……娘娘,再用力一點兒,對,便是這樣,還差一點兒……」穩婆的聲音變得更小聲了,「你想就這樣認輸嗎?你想讓人得逞嗎?咬牙,不要昏過去。」

那含在嘴裡的人蔘幾乎要被咬成兩截,額頭的汗水滾落得更加起勁。

她硬是咬牙,感受著腹中的孩子往下沉,那疼痛的感覺如同附骨之疽,幾乎要將人生生割裂。而按壓她腹部的那雙大手力氣奇大無比,讓她嘴裡溢出的呻|吟漸漸變成了慘叫。

就像是一場望不到盡頭的折磨一般,她甚至有了退意。

不能倒下,她還沒有報仇呢!怎麼能倒下,她還有那麼多事情沒做呢!她,虞聆音,要死也要死得光榮,死得其所,怎麼能為了一個男人生子而死呢?那決計不能是她的死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伴隨著高聳的腹部塌了下來,終於有人在她耳畔欣喜地說:「沒事了,沒事了……」

而這時,已有人開始大聲報喜,道:「恭喜皇后娘娘順利產下皇長子。」

伴隨著一聲稚弱的啼哭聲,聆音終於安心地將事情都交給臨時趕回宮中的淮姨解決,而後徹底地暈了過去,陷入了黑甜的夢境中。

聆音醒來之後,孩子已經被包裹在了明黃色的綢布之中。剛剛誕生的嬰兒還沒有長開,臉蛋還帶著一點兒皺巴,雙眼緊緊閉著,卻不妨礙聆音越看越歡喜。這是同她血脈相連的孩子,看著他,心裡就柔軟得一塌糊塗。十月懷胎、驚險產子的苦難,彷彿都不值一提了。

在她昏睡期間,蕭洛雋來鳳兮宮探望了幾次,也給孩子定下了名字,蕭明昀。昀,日光也。

似乎意識到母親在看他,心有靈犀地咧開嘴角笑嘻嘻的。唯一遺憾的是,蕭明昀先天體弱,剛出生便病了一場,兇險得很。

逗了一會兒孩子,聆音覺得有些乏累,叫人將昀兒抱下去後,便重新躺回床上。這時候,聽著宮人們稟告,才知道太后到底做了什麼。

她先以長孫舞她們年歲尚淺,沒有經過人事,產房內人多添亂為由,把她們隔在了鳳兮宮的寢殿之外。接著,乘聆音沒有生過孩子,不知道生孩子一事,在關鍵時候要配合著那陣痛使勁,讓那穩婆毫無章法地讓她亂使勁,目的是讓聆音在孩子生下之前先耗盡體力。淮姨接到消息,連夜奔回,混入宮中之後,察覺到了鳳兮宮中非比尋常的氣氛,於是就趁著那穩婆出恭之時,將她敲暈,頂替了那人回到鳳兮宮的寢殿中來。

最後,聆音這樣的年紀,本來生孩子就比年齡大的人艱難一點兒。那孩子眼看著不用點手段生不下來,太后卻依然制止用催生葯。若非淮姨早就準備了各種藥物,恐怕那胎兒都會悶死腹中,一屍兩命。

當然,岳太后坐守在鳳兮宮內,無論她有沒有在背後做什麼手腳,都會讓聆音無形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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