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舌戰群妃

邵貴妃如今春風得意,父親手握權柄,在後宮中她又大權在握,來這鳳兮宮也氣勢洶洶,底氣十足。

她穿著玫紅色的金絲牡丹長裙,外罩同色浮紋蜀錦長衫,頭綰著別緻的驚鵠髻,插著一支金簪步搖,珠翠花鈿點綴其中,瓊姿花貌。她微抬著頭顱,盛氣凌人的姿態,將那貴妃之勢,演繹得淋漓盡致。而尾隨她而來的妃嬪如雲,環肥燕瘦,身段窈窕,盡態極妍,一下子讓稍嫌冷清的鳳兮宮,色彩艷麗了起來。

鳳兮宮,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呢。

聆音站了起來,江懷薇立馬上前虛扶起她。聆音在邵貴妃的面前站定,宋美人站在遠處,臉色蒼白,嘴唇色如紙,穿著淡藍色的襦裙,整個人蒼白憔悴,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似的。身邊有兩個健壯的宮女攙扶著她,看上去是怕她體力不支摔倒,但扶住她的力道之重,就像是挾著她,防止她又突然癲狂干出什麼事情。

邵貴妃無事不登三寶殿,帶著這麼多妃嬪而來,一看就是來者不善。聆音自然不會太客氣,跌了她的皇后之風的。

聆音同邵貴妃對視,氣勢分毫不讓。

因是休養,她只著一件正紅色綉鳳紋的大袖衣,綰著一個朝雲髻,斜插了一根品相極好的玉簪,打扮甚至還沒有今日同邵貴妃一同前來的那些妃嬪艷麗,但依然從容而對,姿態洒脫,即便是孕中,光彩依舊。

那是真正的、沒有外物的襯托,無關容貌,而能表現出來的雍容華貴,是世家大族百年的底蘊積攢,即便姿容平庸,也依然不容人忽視。聆音同邵貴妃對峙時,氣場也毫不遜色半分。

邵貴妃微眯著眼睛打量著休養的聆音,心裡還是暗嘆了一口氣。即便她有眾人擁簇,珠翠繞身,且此來師出有名,而聆音身處劣勢,但在氣勢上,她還是輸了一籌。

邵貴妃的目光移到聆音微凸的腹部,眼裡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羨慕之情。

邵貴妃無奈之下,還是低了頭,懶散地行了個禮。她身後的妃嬪眾人,也齊齊跪拜在後,山呼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與之對應的是江懷薇彎腰行禮,拜見比她更高階的妃嬪。

等到邵貴妃行了禮,聆音才道一聲免禮,命人將邵貴妃虛扶起來,並讓人奉茶待客。她環顧了一下邵貴妃背後的妃嬪,段晨岫並不在其中,估計是這次受驚,在宮中休養。怡妃也未到場,想必是不願意給邵貴妃撐場子。

妃嬪們雲涌而來,鳳兮宮裡瀰漫著一股子的脂粉味道。從前聞慣了的她,也生出了幾分不適,聆音拿著寬大的袖子掩住了鼻翼。

邵貴妃道:「不知道娘娘可曾聽說宋美人迷了心智,竟想要將姝昭儀推入太液池中一事?」

「略有耳聞。」聆音道,目光投向了宋美人,笑道,「宋美人行此之舉,宮中混亂至斯,讓本宮難免有些失望。邵貴妃此刻就不怕宋美人出來,又驚擾了人?」

「臣妾想著,驚擾了人,也應該不會驚擾了皇后娘娘吧。」邵貴妃微點了點下巴,那兩個健壯的宮女將宋美人押前了一點兒。邵貴妃開門見山,道:「如今皇上讓臣妾協理後宮諸事,這點事情,臣妾不敢去叨擾了太后的清靜。娘娘又有孕在身,雖也正是需要休養,可這件事情,臣妾不得不來打擾娘娘了。宋美人反被護主的宮女推入了太液池中,好不容易撿回來一條性命,醒來後一直說著胡話,句句都說這件事情是娘娘指使的。後宮諸事,都是寧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無。雖然臣妾相信皇后,覺得皇后娘娘必然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然而眾口鑠金,臣妾忍了又忍,還是帶了宋美人來同娘娘對質,免得將這件事情蓋了下去,以後被挑起來的時候反而壞了娘娘的清白。」

聆音覺得自己還真挺招人恨的,在鳳兮宮內靜居了這麼久,大門一步不邁,這種栽贓嫁禍的事情也輪得到她的頭上來。她淡淡道:「哦?邵貴妃還真替本宮著想。」

「若是這宋美人謀害姝昭儀在先,又陷害娘娘在後,就算她是罪有應得,並且落得一身是病,臣妾也要將這事情稟明皇上,讓皇上嚴懲。冷宮的位置還虛位以待,也免得宋美人總是害人又害己。」

宋美人一聽到冷宮兩個字,本來還有些恍惚木然的神情陡然間生動了起來,一下子充滿了驚惶。她的目光似是沒有焦點,像是真的瘋了一般,大力地推開旁邊的兩個僕從,朝著前方便是不斷磕起頭來,那聲音咚咚咚的,讓人聽著有幾分的毛骨悚然。

她前方只站了幾個宮女,看到她這副樣子,不著痕迹地避了開來。

宋美人對空無一人的前方,表情凄惶,拉長了嗓音一聲號叫:「娘娘救我,娘娘救我——娘娘不是你讓我去推姝昭儀嗎?您……您還說姝昭儀體弱,說不準就一屍兩命……到時候,到時候我借著裝瘋賣傻之名,自然有辦法保住性命。而且那時候……那時候只要沒了姝昭儀的孩子,您的孩子便既佔了嫡子又佔了長子的名頭,必然是國之未來儲君無疑!等日後,等日後便允我榮華富貴。娘娘……您一定會產下嫡長子的,救我……」

開頭還有人不明所以,畢竟宮中能被人稱作是娘娘的範圍還挺廣,直到宋美人點了這嫡子,目光都移向了聆音。畢竟,只有皇后的孩子,才配稱一聲嫡子,其餘妃嬪就算做到了貴妃這個高位,所生的孩子,也不是嫡子。

聆音表情淡漠,繼續看著宋美人演下去。雖然宋美人看著像是真瘋了,並且是受到冷宮那二字的刺|激,才說出了這麼多的話。

國家未來的儲君?抱歉,她還真沒有這樣的雄心壯志,雖然她的孩子是最名正言順的,但畢竟這種話說出來還是會讓皇帝忌憚的。

江懷薇本想要出聲制止,卻被聆音攔著,於是只能在一旁聽著宋美人繼續說下去。

宋美人的額頭已經磕紅了,她膝行了幾步,然後雙臂環住身體,像是極冷的模樣,道:「冷宮,冷宮好可怕,臣妾,臣妾不要去冷宮……娘娘,你說過的,你說過的,我父親有把柄落在人的手上,只要我這麼做,對,只要我這麼做,您就能夠幫我把這把柄給去掉。對,你的祖父是崇安侯,世家之首的崇安侯一定會辦到的。」

那神色癲狂,像是真的瘋了。

真不錯,把她的外祖父的名號也卷進去了。

「宋覓丹,」聆音依然從容淡定,面色不變,甚至還掛著淡淡的一抹笑意,只是那目光冷冰冰的,道,「禍從口出。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也許本來你的父親為官沒有把柄,被你這麼一說,就立馬被人抓出了把柄。」

前朝和後宮雖然是兩個隔絕開來的地方,但也是息息相關。後宮之中女子的所作所為,蕭洛雋雖然不會因此遷怒於前朝的官員,但並不代表她——虞聆音不會,不代表她背後站著的家族不會。

宋美人既然敢提她的父親,她自然也有本事反將一軍。何況,為官者,有這樣品行惡劣又能輕易被人利用的女兒,家教這樣糟糕,父親的官品又能好到什麼地步。水至清則無魚,宋美人的父親也不過是小官,而她在宮中的吃穿用度,遠不是一個小官的薪俸所能夠花銷得起來的。更何況,依照她的推測,這宋美人的父親怕是真的被人抓了把柄在手頭,而且這個把柄還會累及性命、家族,才會被人這樣威脅,做下那般不顧前途的事情。

她並不相信宋美人是一個沒有任何顧忌的人。

宋美人的背景她從前還是調查過的。她在家中頗為受寵,並不像是能夠因為一己之私、能夠無動於衷地看著自己的家族被葬送的人。

宋美人的動作一頓,隨即整個人抖如篩糠:「娘娘……娘娘你為什麼要過河拆橋,我,我……我明明就是按照你的吩咐,將姝昭儀給推入湖中了。對,我推下去了,她臉色發白,她呼吸不過來,她全身都是水,然後,然後被人救上來。」

沒有任何預兆,她突然癱倒在地,像是昏了過去。但是當人去扶起她的時候,她又張開了眼睛,表情又是一變,那副溫婉含笑的模樣,像極了段晨岫的樣子。她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發現自己的肚子一空,表情變得茫然,凄厲地叫喊:「啊……我的孩子,是誰害了我的孩子,是你……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孩子。皇后娘娘,你為什麼要害我的孩子!為什麼要害我的孩子!」

宋美人伏地悲愴大哭,是真的難過吧,鼻子哭得通紅,眼眶裡不停地流淚。那悲愴的樣子,讓在場的有些位卑的宮人有種兔死狐悲之感,看向聆音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幾分怵意。

宋美人哭著,邵貴妃的聲音響了起來,道:「皇后娘娘,宋美人這般瘋癲說出來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

因為瘋癲,所以做出來的事情,都情有可原;因為瘋癲,所以說出來的話更具有真實性。聆音覺得這一招倒是行得頗妙,只是……憑藉著宋美人的一番說辭,就能夠將子虛烏有的罪扣到她的頭上,想扳倒她,也未免想得太過於簡單了些吧。更何況,她還懷有孩子。

聆音道:「本宮素來是相信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的。邵貴妃的心裡恐怕已經有了定論,這時候,本宮再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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