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伺機而動

聆音自然不知道段晨岫和蕭洛雋的這一番對話。

雖然她現在在後宮中的威望又下降了一成,並且有更多的人看著她用膳,讓她覺得每日用膳都是一種煩擾。但也有好處,比如,鳳兮宮的宮人出入自由多了,只需向齊樂姑姑報備便可。而齊樂也不再像從前一樣刁難人,鳳兮宮眼見著上下一片昇平的時候,長孫舞歸來了。

她帶著聆音要進獻給太后的賀禮,一株三尺高的珊瑚樹,色紅如血,似極艷陽,枝粗如腕,面闊如扇。因是給太后的壽禮,花盆中特地用燙金字寫了賀壽之辭。

長孫舞這次回宮,帶回了一個熟悉的面孔,竟是許久不見的淮姨。她跟在一個穿著廚子服飾的女人背後,以這人副手的身份一同歸來。

而這回,她換成了一副平庸的相貌。淮姨身段嬌小,換了模樣,帶了幾分怯弱,倒有點兒涉世未深的小丫頭樣子。不過在看到聆音的時候,對聆音一個眼神示意,讓聆音瞬間就知道她是何人。

長孫舞行禮完畢,垂首站立一側,笑道:「侯爺惦記著娘娘胃口不好,特地尋來了一個善於烹飪民間小食的廚子送到宮中,也伺候過許多孕期侯夫人的膳食。」

「祖父有心了。」聆音道,目光轉向了廚娘,對她微微一笑。

那人長得秀美,微胖,眼裡含笑,如同彎月,白凈的手交疊合攏在身前,落落大方。

如果她沒記錯,她身體的狀況並沒有派人告訴崇安侯。長孫舞離宮的時候,她害喜的癥狀還沒有顯現出來。爺爺不可能速度這麼快,並且這麼光明正大地就將人給送進來。

她聯想起這些日子,鳳兮宮的蔬果種類更繁盛,御膳房給她呈上的膳食更精緻,甚至知道她的口味喜酸,各地進貢的酸棗、葡萄、石榴一類都是最先挑選送往鳳兮宮。

恐怕,這背後有蕭洛雋的手筆。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以她爺爺的名義派人送進來,她便裝作不知道,大大方方使用便是。

新來的廚娘不愧是有一手,做的膳食雖然不符合大眾的口味,卻十分貼合孕婦。她的胃口如同開閘之洪流,一下子噴薄而出,飯量大增,似要把前些日子少吃的補回來一樣。不過數日,就豐腴了一圈,看起來面色紅潤如瑩玉,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黛,風華重現,時常含笑讓人如沐春風。

聆音依然讓齊樂姑姑負責鳳兮宮的事宜,長孫舞歸來後,聆音就有意讓她接手了一些事情。至少貼身伺候這種事情,還是長孫舞用起來順手。她以齊樂姑姑是長輩為由,有禮有節地讓她夜晚不必候在鳳兮宮等她的傳喚。

許是從上次後,齊樂姑姑也被蕭洛雋敲打過。自從他那次同她用膳之後,齊樂姑姑便變得寡言少語,也不再去頂撞聆音。現在聽到她這麼一說,識臉色地退下了。

當天晚上,聆音吩咐小廚房上夜宵,淮姨端著新任廚娘玄想所做的招牌糕點玲瓏糕,登堂入室了。

長孫舞退至殿門口守著。

淮姨交代了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她不說話的時候頂著那樣一副形貌,還真有種小女孩的不諳世事。說起話來,又顯現出了她的老沉,頗具違和感。

聆音看她老氣橫秋的樣子,彎了彎嘴角。

淮姨道:「那日扣下鄭玫,原以為憑我的本事,定然能夠揪出她的幕後指使,然而我卻失算了。在宮中畢竟人多行事不便,我還沒來得及喂她毒藥,就有人聽到冷宮的動靜過來了。最後我只能將鄭玫丟下,在暗中觀察。鄭玫也是心大,又如常回去。那背後的人也很有能耐,有一日居然趁我不備,直接將鄭玫滅口了,還造成自殺的假象。我想要救,也來不及。而後我想回鳳兮宮,又聽說你同皇帝爭吵的事情。那一陣子鳳兮宮守衛森嚴,我就不敢再貿然回鳳兮宮,一直等待機會,直到長孫舞出宮去了崇安侯府。現下,你和皇帝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也就那樣吧,那晚是我激怒了他。」提起蕭洛雋,她的心裡倒有點兒悶悶的,說道,「廚娘玄想應該是蕭洛雋的人吧,你又如何說服她的,讓她帶你一同入宮。」

「確實是蕭洛雋的人。連海公公的徒弟六福公公親自出宮去和崇安侯說了一番話,借著崇安侯的名義派遣玄想入宮。我雖沒和她怎麼打交道,但也知道這玄想是有一手的。」淮姨嘆道,「也不知道是哪兒招來的人物,我稍微試探,便知道她通曉一些毒物,這樣也能夠防患於未然了。我倒是看不明白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了。雖然我的身份地位比較特殊,不過皇帝像是默許了我在你身邊一樣。他傳話說,既然你信任我,那我必然不是會害你之人。他怕你孕期兇險,身邊有一個知根知底又有點兒本事的人護著,更放心一點兒。」

「他算是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吧,畢竟是嫡長子。」聆音並不想多談,喃喃道,「玉簫的線索難道就這樣斷了嗎?」

「是我疏忽大意了。」

「是他們太捨得棋子了。」聆音搖頭,捻著玲瓏糕,咬了一口。

玲瓏糕里有玲瓏的心思,雖為糕點,卻絲毫也不甜膩。輕輕地咬開,有甜爽的汁水自玲瓏糕中流出,唇腔里就滿溢開了酸酸甜甜的味道。據說那汁水是取了晨起花瓣的朝露,又加了花瓣秘制而成,味道雜而不混。

她意有所指,道:「玲瓏糕給人呈現出來的味道乍看起來只有一種,卻是混合著數種的東西在裡面,有花瓣、蔬果製成的醬料,味道環環相扣,雜而不膩。表面上看著如同雪糰子,掰開來看卻是五顏六色。背後的人賣了那麼大一個破綻,總有辦法找得到人的。而我們要做的,就是等。」

背後的人費盡心思從她的宮中盜走了玉簫,甚至還壞了一個布局已久的棋子。在宮裡殺了這樣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線索沒那麼容易斷的。

自從淮姨和長孫舞歸來,聆音的日子又過得滋潤起來。齊樂姑姑退了一線,宮人們又重新以長孫舞為首,負責宮內各種庶務。淮姨擅長用毒,膳食由玄想和淮姨專門負責,不經他人之手。衣物在聆音穿之前,也有專門的人負責檢查是否被人動了手腳。鳳兮宮所擺放之物,淮姨也是過目了多遍才放心,生怕被人藏了什麼陰私之物。在這期間,也發落了一兩個他宮安排的眼線。

江懷薇上回得了蕭洛雋的批准,到鳳兮宮來得越發勤了。這日,她說起了宮裡發生的一件事:「娘娘還記得聖巡之前被人害沒了孩子的宋美人嗎?宋美人到底是年紀輕了一點兒,受不住事。那時候沒了孩子,便開始胡思亂想,覺得身邊所有人都想害她一樣,精神恍惚。那日里突然像是魔怔了一般,趁著姝昭儀回宮,路過太液池畔的時候,竟從斜地里闖出,想把姝昭儀推入太液池中。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裡來的一股子蠻力,幾個宮人都拉不住,眼睜睜地看著姝昭儀要被她推下湖去……所幸啊,姝昭儀旁邊侍候的貼身侍女有武藝在身,在關鍵時候把宋美人拉開了一點兒,又在姝昭儀跌倒在地的時候墊在了她的身下。最後好在有驚無險,沒鬧出什麼大事。太醫開了服安神的葯,也就這麼過去了。」

說這話的時候,江懷薇嘴裡頭說著所幸,但那表情淡漠,像是遺憾姝昭儀沒有遭逢什麼事情一樣。

段晨岫身邊有個會武藝的宮女乃是稀鬆平常的事情,畢竟也是太后身邊的老熟人了。段晨岫的孩子,雖然在出身上弱於她肚子里的這個,但是將來得到的寵愛,未必會比她肚子里的這個少。

雖說這種事情不用江懷薇同她說,自然會有人將後宮的動向彙報給她,不過具體的細節,總是比江懷薇知道得要少一些。她含笑地看著江懷薇繼續說著這件事情。

「不過這宋美人,也沒有落得好處。想要害的人沒害著,反而被姝昭儀的侍女一拉開,跌入了太液池。那時候大家都忙著看顧姝昭儀,轉頭一看,宋美人落入太液池中也有一段時間了。此刻雖然是夏季,但那池水到底冰涼,宋美人在湖中沉了那麼久,被救上來後,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當夜就高燒不止,滿嘴胡話,差點就這麼去了。她命大,在太醫妙手之下,總算是堪堪撿回了一條性命。但這下半生,也要和藥罐子為伍了。」

「宋美人殺敵一百,自毀三千。也不知道背後受了何人的指使,這魔怔也不過是一個名頭罷了。估計那人還讓宋美人誤以為能夠憑著一個瘋名,就算害得姝昭儀沒了孩子,皇上也不會要她的性命,之後得幕後之人的東風再起。」

聆音搖搖頭,道:「偷雞不成蝕把米啊,如今這情況,宋美人不管是真瘋還是假瘋,只有一個結局,那便是必須瘋。」

「姝昭儀安然無恙,宋美人的罪責便輕了一些。不過姝昭儀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這手段也太過狠毒了些。若宋美人不落入太液池,占著一個瘋癲的名頭,先前又是失了一個孩子才變成那樣的,皇上必然會看在這個上網開一面,只會略施懲戒,讓人看牢她罷了。但現在,分明就是她身邊的人故意將宋美人推下去,又拉著宮人不讓馬上下去救人的。」江懷薇嘆息道,特地加重了狠毒二字的音調,同聆音對視了一眼。

聆音明白她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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