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破綻初露

第二日,聆音昏昏沉沉地醒來,一切恍惚如同夢中,夢裡她幹了什麼放肆之舉,她已經忘了……長孫舞走了進來,手上端的是醒酒湯。

「昨晚是皇上送娘娘回來的……」

聆音淡淡一瞥長孫舞,口氣淡淡,彷彿她昨晚不曾失態過一般鎮定:「有誰看到了?」

「看到的都說沒看到。」

聆音「嗯」了一聲,說:「今日本宮身子不爽利,那些來請安的妃嬪,都幫我推了吧。」說完話,便徑直往浴池走去,也不理會那些醒酒湯參湯。溫熱的湯水覆蓋全身。那些宮人們也逶迤退下。聆音深吸一口氣,整個人潛入了水中,再浮出水面的時候,頭腦已經恢複了清明。

她靜靜地發了下呆,才開口:「淮姨,你來了呢。」

淮姨走了出來,此刻她的臉上並沒有經過易容,已逾四十的臉上沒有淺紋,仍是韶華正茂的容貌,只是雙眼中的光芒寂靜,仿若垂暮之人。

聆音怒瞪了一眼淮姨,道:「昨晚你去哪了?」

聆音偷偷潛出鳳兮宮,去了僻靜的林木間。她的酒量不深,自是猜到會醉倒。然而母親的忌日,她是必然要借酒澆愁,那徐徐的桂花酒味道,是母親的最愛。

她已經不能出宮去看望母親了,若是連此例都被剝奪,她實在做不到。況且,既然淮姨是在宮中,她料想淮姨必定是跟在她後面,為她收拾爛攤子。

淮姨並沒有因為這一怒瞪而收住笑,反而笑得更加歡暢了:「我哪天不是一直跟在你後面,奈何皇帝沒走開,我怎麼可能出現。誰叫你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又吹葉子又唱歌的,最後竟還從那樹上掉下來了……掉下來被皇帝接到還不要緊,你還拚命嚷著叫他不要走……他好心將你送到寢宮中,你還一直拖著人家一夜……」

有巨大無比的水花撲向淮姨。淮姨一個閃身,躲開了那水花:「似乎,某人還很主動地吻住了某人……」

聆音大腦完全失常,朦朧中那些情景似乎又在腦海裡面浮現一遍。她不由得面紅耳熱。印象中,她和蕭洛集雖有肌膚之親,卻鮮少是唇齒交纏,而且,她歷來是含蓄的一個……

聆音不顧一切地再次潛入水中,水面氤氳,有水霧漸漸地飄升。

許久,淮姨道:「現如今,你打算怎麼做?」

聆音已經恢複了正常,語氣淡淡,面無表情地說:「當作沒發生過。」

「嘖嘖,可是他一路上把你抱回寢宮的欸……」

聆音冷靜地說:「既然他叫宮人們對此事封口,就代表他也準備當作沒發生過,我又何必牢記於心,不是嗎?」

「阿止,你有這樣的想法,我就放心了。」淮姨沉靜道,「皇帝年少有為,又相貌英偉,不知有多少女的就這麼一頭扎了進去。然而帝王的愛本就反覆無常,我同你母親早年因為誤信男人,錯付終身,才陷入了無底深淵,無法自拔。我不能冀望你徹底隔絕情愛,一輩子心如止水。你和皇帝如何都可以,琴瑟和諧,寵冠後宮,山盟海誓承諾皆在也罷,但求你無論何時都擁有一份清明之心,以免重蹈覆轍。」

聆音腦海里不知怎的就浮現出了伴著桂花香的那一場意亂情迷……她努力摒棄雜念,面色凝了凝,低聲道:「我知道的。」

話音剛落不久,遠處傳來了腳步聲。

淮姨眼神一凝,便閃身飛快地躲起來。

聆音目光一轉,已經飛身躍起,順手拉扯過了衣服,層層疊疊地披在身上。

來人居然是蕭洛雋?!

聆音不無訝異,腦子裡面思緒已經轉過了千般,面上仍然是一副端莊的樣子。她微微福了福身子,說:「不知皇上到來,臣妾有失遠迎,請皇上恕罪。」

蕭洛雋不語,只是一直看著聆音。聆音被他這探究的眼神看得一時心底有幾分發毛與不安。

他的旁邊並沒有侍從,貼身內監連海也不在。宮人們也沒有通報他的到來,想必是被他知會過了。

蕭洛雋懶懶道:「聽說醒酒湯沒喝?皇后感覺可好了點兒?」

「謝皇上關心,臣妾現在已經無恙了。」聆音的聲音四平八穩。

「嗯。平身吧。」

「謝皇上。」

蕭洛雋再次沒有言語,只是臉上掛著幾分不顯的笑意。

他說:「皇后此時的樣子,可是罕見的隨意啊。」

身為皇后,人前必須端莊,尤其是在皇帝面前。她一直這樣嚴格要求自己,然而百密一疏,卻還是讓蕭洛雋撞到了她現在這副樣子。

她此刻頭髮散開,濕濕地披在兩肩,雙足赤|裸地踏在白玉的雕磚之上,的確隨意過頭。只是,這能怪得了她嗎?還不是蕭洛雋突然進來,她此刻能從浴池裡出來已經算是速度飛快了!

她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義正詞嚴地說道:「皇上說得對,臣妾會改正的。倒是皇上,這還是早朝的時辰,又怎地來了鳳兮宮?」

「早朝已經過了,朕只是來瞧瞧。」

「那皇上來過了,臣妾也無恙,是否可以請皇上暫時移駕,容臣妾收拾一下身上這身衣裳。」聆音不自覺地下逐客令,語氣也不由生硬。

「那便這樣吧。」蕭洛雋自是聽出了她的意思,倒也轉身,然而目光犀利地往宮殿的周圍轉了一圈,停留在某個點上。那邊紗幔依依,微微飄蕩而起,聆音一顆心不由得被提了起來。

那個地方,是淮姨所在。他意態閑閑地舉步,似要往那個方向走去。聆音緊張得大腦越發冷靜,飛快地轉動著。淮姨若是此時被他發現,定然會引起一番紛擾。叫住他?不過又有什麼理由?反而此地無銀三百兩。滑倒?!似乎地面濕濕的,且摔起來頗為狼狽。她心中默默祈禱,便往浴池靠近了兩步,打算繞過浴池旁邊的屏障。

她微微不留神,以至於可以讓自己很自然地滑倒。

只聽得撲通一聲,電光石火間,聆音再次跌入了浴池之中……她就不信了,這個時候,蕭洛雋會再去顧及那紗幔之後的人。

果然,蕭洛雋立馬奔了過來。

聆音很滿意地透過淺淺的水影,看到淮姨的影子迅疾地閃過,最後消失在了紗幔之後。幸好淮姨的身手沒有退步,否則怕是要露餡了。

而下一秒,剩下的便是尷尬了。她身上只著寸縷,簡直是春色難掩。

蕭洛雋此刻就立在池邊,聆音覺得他的眼神都暗沉了幾分。

聆音再次迅疾地沉入水中,藉助水霧的模糊迷濛視線。此刻,浴池裡面雖然光影有幾分模糊,然而畢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聆音並不確定從池邊看過來的時候,是否一目了然。

待此事結束以後,必定要找淮姨算賬。為了她,讓她虞聆音都有了勾引蕭洛雋的嫌疑……

「皇后這是在害羞?」蕭洛雋低笑。

聆音在下面裝縮頭烏龜,不準備浮上去了,好在她的鳧水能力尤佳,尚可以應付這些。

「皇后不上來,朕……便下去了……嗯?」蕭洛雋聲音寧淡,在水下咕咕聲的充盈下,竟顯得遙遠而魅惑。

聆音將衣服掖好,終是浮上了水面。蕭洛雋面上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

「溫泉水涼了,皇后注意身子。」蕭洛雋在池邊涼涼地說道。走出門的同時,他淡淡笑道,「真想知道,會讓皇后不得不落水以掩飾的人,究竟是誰?」

他又說:「至於皇后昨晚是如何上的樹。朕亦不想追究了。」

他果然知道,但這是打算姑息,或是警告,想要讓她露出更多的馬腳?

她深吸了一口氣,一個人緩緩地上了岸,心裡卻敲起了警鈴。

大諾清晏十一年十二月冬,岳太后還朝。

晉寧宮,冷淡了四個月的宮殿今日復歸了喧鬧。太后岳氏坐在上頭,只見她穿著暗紫色的衣裳,面帶著淡笑,一副慈善親和的樣子。

她也曾年輕貌美過,只不過現在已顯了老態,笑起來眉角有淺淺的紋路。在漫長的宮斗、朝廷紛爭中她取得了勝利,扶持皇帝登基,但如今擁有再尊貴的身份,也只能被寂然的深宮困住。

聆音看著那些青瑣丹墀,目光渺遠。她想,自己將來定然不能夠如此。深宮,斷然不能困住她一輩子。

「皇后?」岳太后發話。

「臣妾在。」聆音恭順地低眉斂衽走出一步,應著。

「免禮。在哀家這兒,便不必多禮了,都是一家人。」

聆音抬首一瞬間,望見太后的目光中有抹凌厲的微芒閃過,只一瞬間,又是一副慈愛的模樣。她不解,但也佩服於太后掩飾之深,令她自嘆弗如。太后說:「真是討喜的模樣。」

聆音今日面見太后,衣裝上以樸素為主,其餘的妃嬪基本上也都是素色衣裙。唯獨邵貴妃,不知道她是恃寵而驕還是年幼無知,一身妖冶的大紅色紋海棠的裙子,在眾人中獨秀。太后的臉上果然有了一分不悅,道:「貴妃今日的衣裳可是鮮艷啊。」

邵貴妃驕矜不變,但默默地低頭說:「臣妾最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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