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乾淨桌子,收拾完一切,然後把廚房的燈關了,就在燈光暗下的一瞬間,她看了一眼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有些寂寥。
看了一會兒電視,屏幕上的男女又跳又唱,那點歡樂一點都滲透不到心底去,待宋媽媽回來,笑容明晃晃的:「南南啊,小段走了啊。」
她沒精打采地嗯了一聲:「我晚上睡這裡,先去洗澡。」
「呦,怎麼沒精神啊,是不是兩個小孩子又鬧彆扭了?真是,都這麼大人了,人家段嘉辰才回來,我們以為你跟他有很多話要說呢。」
再沒有心情解釋,她選擇暫時性地逃避這個話題,準備到房間里拿換洗的衣服。
可是宋媽媽鍥而不捨地追上來:「剛才我還跟段媽媽說,你們兩個小孩如果對彼此有意思就好了,我們兩家反正都知根知底的。」
「我要洗澡。」她沒來由地覺得心煩意亂,擰開熱水龍頭,蒸汽一下子升騰起來,水花四濺,她只覺得眼前恍惚。
「南南,其實我們也覺得段嘉辰不錯……」
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媽,我跟他只是朋友,你就別管這麼多了,好不好?」
也許,連朋友都做不了。
難得聽到她這麼強硬的口氣,宋媽媽也愣住了,而宋佳南說完就後悔了,可是也不想再解釋,低低地說了句「我洗澡了」,就把宋媽媽連磨帶推請出了浴室。隔著厚厚的門板就聽見宋媽媽在那裡跟宋爸爸抱怨:「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省心。」
她努力地把身子往水裡沉,緊緊地閉上眼睛,長長的頭髮漂浮在水面上,纏繞在手臂上,幾根頭髮一扯頭皮就疼,溫熱的水包圍著她,好像一條魚,什麼都不要想。
如果當時真的和段嘉辰在一起了,不知道他們現在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但是若是再見到蘇立,又會是如何?
她覺得她是一個堅定的人,起碼在感情里絕不會朝三暮四,但是轉念一想,「我覺得」這個想法總是自己一廂情願,真的到了那種境地,也許就不是「覺得」那麼簡單了。
第二天醒來,屋外還在飄雪,拉開窗帘一看滿屋都是光亮,牆壁被地上的白雪襯托得一片明晃晃的刺眼,寒風吹來,樹上積累的雪悉數落下,紛紛揚揚。
地上的雪積得很厚,路上堵車,到了報社一看大半人都沒來,剛放心大膽地走到座位上,主任就過來敲敲她的桌子:「老總喊你去他辦公室。」
宋佳南渾身一哆嗦,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心竄到了頭頂。
她心驚膽戰去了辦公室,發現除了老總還有焦點版的主編,眼熟得很,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是研究生時候的外聘教授。老總笑眯眯地問她:「宋佳南,工作了這三個月感覺娛樂版怎麼樣啊?」
她連忙回答:「還不錯。」
「哦,找你來是這樣的,我們剛改版完,不便進行大的人事變動,我想問問你想不想去焦點民生時事三版,最近走了幾個資深的老記者,我們準備提拔後勁啊。」
宋佳南一驚,呼吸都謹慎了起來,就聽到旁邊的主編問:「是不是黨員?」
「嗯。」她輕輕地點了一下頭,目光和焦點版主編對視了一會兒,忽然他拍了一下手:「哦,你是王教授的學生,我看這麼眼熟呢。」
她莞爾一笑:「是啊,主編記性真好,那時候您還給我們講過馬克思主義新聞觀。」
老總撫掌大笑:「原來師出同門啊,那更好了,宋佳南啊,換個部門要好好乾啊。」
沒有人會在半年內連跳三個部門吧,而且是一個比一個好,她默默地在辦公桌上收拾東西,心裡總是惴惴不安。上一次從社會版調到文娛版是爸爸無意中跟老總提起的,而這次毫無預兆地從文娛版去了焦點版,便顯得詭異。
黯淡的陽光懶懶散散地在桌子上圈出一道道的光暈,然後被一個巨大的黑影遮住,她抬頭一看,懶懶地道:「方言晏,你頭髮上的水,不要滴在我的本子上。」
「嘿嘿,剛才跟大城的老吳跑了一趟市中心,回來時候門口的樹枝彷彿歡迎我的凱旋歸來,一下就折斷了,雪全堆積到我的天靈蓋上了,於是雪融化後變成春天了。」
宋佳南心情低落,沒好氣地回答:「凱旋,就是歸來的意思。」
「嘿,我知道啊。」方言晏整個人掛在格子間上晃蕩,「要去焦點了啊,搞點熱烈的氣氛歡送一下嘛,不要這麼沒有幽默感啊。」
她一下子抓住話柄:「你怎麼知道我要去焦點了啊?」
方言晏漫不經心地回答:「剛去主任那邊聽他打電話說的,幹嗎,大清早的別緊張兮兮的。唉,你要走了,我也要走了,好沒意思啊。」
旁邊有同事從電腦前移開了視線:「怎麼,方言晏你也要去焦點了?」
「我實習快結束了,馬上要準備考研,就這個星期六日。」方言晏依然是笑眯眯的樣子,然後把宋佳南的盒子接過來,「我幫你搬過去啊,不用勞務費的。」
焦點三版只有一個辦公室,看上去卻是最好的一間,裡面的記者、編輯都是資歷很老的,平時這個時候都應該開例會,只是今天不少人都出去採訪了,剩下來的人不多。
宋佳南挑了個角落的位置,還沒坐下來就聽見隔壁的格子間記者邊看電腦邊大聲地說:「網上有報道說湖南那邊大雪,廣東居然也有雪。」
「打電話給新聞辦,讓那邊透點風,對了,打電話讓小王去氣象局,再去一趟。」
宋佳南聽得仔細,連忙低聲問方言晏:「蘇立是不是去長沙了,有消息沒?」
「嗯,好像被困在京珠高速了。」方言晏眨眨眼,「天寒地凍的,車子也走不了,反正就是很鬱悶,等啊等啊,我看看好像差不多有五個小時了。」
那邊格子間又是很大的聲音傳出來:「京珠高速韶關段全面冰封,網上發布消息了。」
「安徽境內大雪,天長段擁堵,高速路段全面限速,春運受阻。」
方言晏聽得咋舌:「乖乖,這下完了,我親愛的表哥回不來才糟糕呢。」正說著他的手機也響了,有記者在催他:「你小子,說是去擦個腦袋一去不回了,省台綜藝還有採訪。」他連忙笑笑:「佳南姐,我走了啊。」
她連忙笑道:「嗯,我也要忙了。」
立刻打開電腦,接上網線,剛一啟動就點瀏覽器,直奔主題,果然新聞辦、央視新聞網最新發布的新聞確有因為大雪封高速的消息。
一頁頁地點開來看,就開始胡思亂想起來,想到方言晏的話,蘇立的影子浮現在腦海中,心臟沒來由地一陣狂跳,遍體生寒,站起來倒了一杯熱水握在手間,還是冷。
那邊主編喊她名字,指著旁邊一個中年男子說:「宋佳南,跟老莫去市裡看看。」
她連忙跟上去,剛出報業大樓,臉頰上落下一兩片雪花,厚厚的積雪從門口一直蜿蜒到馬路上。她惦記著蘇立,便覺得心裡像是堵了個什麼東西,非常的不安,當即也不顧什麼女孩子的矜持,拿出手機按了一個號碼就撥過去了。
長長的歌曲,等得她都有些不耐煩了,剛想按了重新打過去的時候,電話被接通了,他那邊很安靜,他說話聲音也很平穩:「怎麼了,宋佳南?」
她忽然不知道說些什麼,擠了半天:「你還好吧,那邊下大雪,你還好吧。」
很詭異地沉默了一下,一聲輕笑聲傳來:「我很好啊,沒事的,我早已經到廣州了,不過估計要是遲走一兩天就要被困在京珠高速了。」
那邊有一聲關門聲,哐當一聲巨響,似乎是被風吹的。她聽得模模糊糊,連忙問道:「蘇立,你說什麼?」
「我說,要是再遲一兩天就要被困在高速做冰雕了。」
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下來,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語調不由得也高了好幾度:「是啊,人體冰雕,那啥雅典奧運會那人體雕塑多美,北京奧運會直接就把你抬去了多好。」
「嘿,這個倒是有點創意啊。」他那邊輕輕地笑,然後宋佳南聽到有一個女聲在不遠處喊:「蘇總,開會要繼續嗎?」她才明白,連忙說道:「你開會呢,我不打擾了。」
老記者走在前面,腳步很快,她跟上都有些吃力,一邊手裡拿電話一邊看四周的車輛,還要留心腳下的雪和冰,手指按上關閉鍵剛想把電話按掉,那邊低沉的聲音傳來:「宋佳南,出去採訪多穿點,別感冒了。」
好似細軟的沙子摩擦的聲音,有些沙啞低沉,可是那口氣像她曾經嘗過的雙皮奶,甜膩爽滑,她腦袋一時當機,沒留神手指一用勁,啪的就把電話給按掉了。
打車去了市中心主幹道上,剛下車就看見省台那邊正在錄現場,她站在天橋下看車輛來來往往,旁邊的交警說道:「早上時候堵得不行了,過八點才疏通,天還在下雪,晚上氣溫還要降,我們就擔心道路結冰,已經出動全部的警力維持交通。」
路邊有環衛工人在鏟雪,店鋪里的店家也出來清掃門前的積雪,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