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白夜 第七章 呼嘯的冷風

本以為這個冬天會一直這樣溫暖下去,但是自從元旦的那場雨開始,便一直陰冷著。下雨,吹風,繼續下雨,繼續吹風。

冷,透骨的寒冷。

手中抱著熱騰騰的咖啡,也覺得好冷。

「李老師對吧?我很奇怪,那麼多記者想要拜訪我都苦於沒有地址,您是?」

對面坐著的穿著厚厚羽絨衣的三十歲上下的女人和藹地點了點頭,用標準的普通話說道:「我年輕時也在那個機構做過兼職,多少有點關係。更何況,我是來道歉的,不是來騷擾唐老師你的。」

說到道歉,唐甯的手微微抖動了一下,全世界的人彷彿在一夜之間都知道了自己逼死了一個青春少女,全世界都在向自己討公道。但是,唐甯的內心,知道她需要一個道歉,只是很意外的,那個道歉不是菲菲的母親,也不是方一霖,竟然是菲菲的班主任。唐甯不自然地苦笑了一下,「我,我只是個還沒有畢業的學生,老師的稱謂實在是擔當不起,李老師您喚我名字即可。」

李老師有著深深的黑眼圈,一臉的憔悴代表了現在高中教師的基本風貌。她很友善地點了點頭,有的時候,人身上真的有一種親近的力量,讓你不用懷疑她的善意。「其實,我想和你聊聊黎同學,我想她不是故意針對你的。」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十八歲,唐甯常常用「雨季」來形容那段歲月。高三的步伐,隨著她和顧雲棲感情升溫而一點一點地靠近,高考如同一個魔咒般侵入到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成績,便是最好的證明。在一次又一次的模擬考試中,班上成績平平的同學一個又一個超越了唐甯,讓她透不過氣。她知道,顧雲棲的存在,確實影響了自己的成績,儘管她做到了兼顧和平衡,但是時間是公平的。

顧雲棲的成績也下滑了,他提出兩個人盡量少見面的提議,因為他認為這段感情阻礙了他的大學夢。他成績是很優秀的,至少以前是。他不知道他提出這些要求和話語的時候,有多傷唐甯的內心,最可惡的是,她知道這是不爭的事實,連辯解的理由都沒有。她在自責和愧疚中,惶惶度日。

唐甯第一次想到了未來,她和顧雲棲的未來。他們,該怎麼辦呢?至少在這段瘋狂的感情中,唐甯還保持了一點點理智,她不能毀掉自己的未來之路。

在這一點上,菲菲比唐甯瘋狂太多。

若不是從菲菲的班主任口中親耳聽到,唐甯完全不會相信那麼偏執那麼瘋狂的菲菲,在高一的時候,是個乖巧上進內向的姑娘。成績永遠都是第一名的菲菲,家庭環境殷實的菲菲,無憂無慮的菲菲,不會和任何人做朋友的孤獨的菲菲。

方一霖,和菲菲完全是來自兩個世界。兩條根本不會交織的平行線,打開了菲菲那緊閉的大門,從此,菲菲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只為方一霖活著的姑娘。

唐甯站在沉睡的菲菲面前,看著她安靜地面容,她蒼白的容顏上,長長地睫毛是那麼精緻與美好。有誰會想到,品學兼優的乖乖女,會跟著方一霖,抽煙喝酒打架翹課,變成一個方一霖朋友中的小太妹。

這個孩子,沒有後悔過嗎?

「你來這裡幹什麼?你還有臉來看我女兒?」推門而進的黎太太怒吼著,黎太太真的很漂亮,有這麼風韻美貌的母親,菲菲才會這般高貴冷艷吧。黎太太踩著高跟鞋,一把抓住唐甯的胳膊,「你走!我和我女兒都不想看見你!」

「是您不想看見我吧?」唐甯對上了這個美人的眸子,她的眼睛犀利地可以將人吞噬,卻在對上唐甯的眼神後,有一種收縮的緊迫感。「你這個賤人!你說這種話是什麼意思?」

「黎老師你以為我是那種甘願背大黑鍋不諳世事的在校學生嗎?黎老師,我大學的時候還聽過您的講座,您的新聞專欄做的永遠是那麼好。您在新聞行業可是人人稱讚的女強人,可是,被外界一致好評的黎老師,您的女兒竟然自殺了。在菲菲自殺的消息出來時,你想的不是菲菲的生死,而是怎樣把焦點從你身上轉開。很倒霉,我成了那個冤大頭,這也解釋了為什麼那日會有那麼多的記者存在,為什麼關於我的身世會那麼快被扒光。」唐甯覺得自己此刻像足了一個偵探,那種盯著別人心虛的眼神把真相一點一點扒開,這種感覺,真得很好。

冷笑了一聲,黎太太乾脆坐到了病房的沙發上,「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我借用你的過失轉化關注點,但是我也沒有冤枉你啊?如果不是你遲到了,我女兒會流血那麼久嗎?直到現在還沒有醒來,你,敢說你沒有錯嗎?」

「你當然知道我是被陷害的!」唐甯將眼神轉移到昏睡的菲菲上,她真的好美,如同一位睡了好久好久的睡美人。唐甯輕輕坐下,為菲菲蓋好被子,輕聲說道:「你是知道這一切都是菲菲做的。不是嗎?菲菲的媽媽,您是那麼的成功,不可能住那麼破舊的樓房。菲菲知道我第一個學生上課的地方,故意選了一個路程遠的廢舊空房,她知道,我一定會遲到的。這一點,作為新聞人的你,怎麼可能沒有意識到呢?」

「我女兒一天到晚想什麼,我怎麼會知道?」

「你知道的。一個第一次給你女兒上課的家教老師,怎麼可能知道她的乳名是『菲菲』呢?在醫院裡,你質問我那天,你聽到了我這樣喚她吧。你也很吃驚,隨即明白這一切不過是精心設置好的,不是嗎?」唐甯轉過頭,死死地盯著黎太太,她那張歲月沒有留下痕迹的美麗臉龐上,寫滿了精明和無所畏懼。她和菲菲,畢竟是不一樣的。

依然是冷笑,黎太太打開自己的皮包,抽出一根長長的女式香煙,自顧自地抽了起來,「那麼,你準備怎麼樣?冒牌老師?你是要去給那些報刊雜誌打電話嗎?哭訴你的委屈?呵,笑死人了。」

唐甯站起身,將醫院的窗帘拉下,最後再看了菲菲一眼,走到黎太太跟前,「我當然不會那麼傻,這場意外本來就是我惹的,是我活該。再說,黎老師你最初的想法不過是抹掉菲菲是你女兒這個事實,你怎麼可能讓這個新聞越鬧越大呢?換言之,我不用做什麼,這件事都會平息的,對吧?」

翻了個大白眼,黎太太再次輕笑了起來,煙暈一圈又一圈地擴散出去,她美麗端莊的臉龐下,有一股讓人不寒而慄的笑意。「現在的小姑娘都是伶牙俐齒啊?怪不得,怪不得他也換口味了,對你們這種天不怕地不怕自以為是的小妹妹有了興趣。」

不懂,不懂黎太太莫名其妙的這句話,唐甯嘆息一聲,「我不追究,是因為我欠菲菲的。至於興趣,黎老師,你還是把你的興趣,轉移到菲菲身上吧。菲菲真的是一個應該讓人疼愛的姑娘。」

黎太太將手中的煙滅掉,站起身來,怒斥著:「你算個什麼東西?我們家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管!」說著就要往唐甯臉上打去,唐甯死死地抓住黎太太的左手,冷冷說道:「就憑我跟菲菲一樣,從小渴望父愛,母親強勢忽略自己的心情!黎老師,菲菲是你的女兒,您的女兒要自殺,您有關心過她為什麼要自殺嗎?」

黎太太整個人愣了愣,左手的力量也瞬間消失了,整個人傻傻地坐回到沙發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你,知道那孩子,那孩子為什麼會變得那麼快,會自殺嗎?」

這一刻,唐甯才感覺到黎太太第一次作為一個母親在和她說話,唐甯的眼眶濕潤了,彷彿坐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自己的母親。她也跟著笑了笑,「因為缺乏愛,我們都太渴望被愛,太在乎,所以,很瘋狂。」

唐甯吸了口氣,她為什麼那麼感傷呢?因為床上那個安靜的姑娘如同自己當年的縮影嗎?好痛,心,真的好痛。她留下還發愣的黎太太,輕輕地關上了房門。她不知道今天自己是不是管太多了,只是,她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在唐甯關上門的一瞬間,菲菲的右眼睫毛里,滾動出一行熱淚。

走在冰冷的醫院過道里,唐甯深深呼吸著,卻在轉角處和急忙跑來的護士撞了個滿懷,「對不起對不起!」自己果然魂不守舍,拾起地上的病例單,上面竟然看到了「黎姝枚」的名字,便認真地看了下去,在診斷結果處,唐甯的手,顫抖起來。

夜晚的風,更大了,雖然沒有再下雨,可還是讓人覺得寒冷。

電話響了很久,唐甯才意識到是自己的,是方一霖送給自己的那個電話,也是他打來的。慢了幾秒,對方已經掛掉了。這個消失的人,總算要出現了嗎?

「凌晨五點,金頂山,我在那裡等著你。」

這是隨後方一霖發來的簡訊,唐甯關上手機。那個小子,是準備去金頂山出家嗎?是呀,他也不過是個孩子而已,他除了躲避,還能做什麼呢?

可是,為什麼是凌晨五點呢?

金頂山是市區郊外的一座比較高的山峰,因為風景迷人一直都是市民的最佳旅遊勝地。但是,此刻正是寒冬,到那裡的人應該寥寥無幾|吧?唐甯回到家中,換了一套比較厚的衣服,和柳柳說明了事情後,打了個車,連夜奔向金頂山。

果然,到那裡都快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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