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她不信邵一萍不是她的親生母親。

因為,邵一萍對她的愛,是她見過很多母親中所少見的,從小到大對她關心愛護的無微不至,連一聲大聲的呵斥都沒有過。即便知道她失身於沈慕,也沒有捨得說她一句不是,而是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沈慕和自己身上。但是,許珂心裡明白,若不是自己對沈慕一片痴戀,又如何會讓他有機會報復?

這也是她為何在多年後不再恨他的原因,凡事都有因果,是自己先對他種了痴念之因,才會有後來被騙之果。從那時開始,她就用自閉來保護自己,不動心,便不會傷心。

尹晚承輕輕笑了笑,端起杯子碰了碰她的酒杯。

「為了我們的同年同月同日生,干一杯吧。」

許珂端著杯子的手指,有點輕顫。她已經沒有了任何喝酒的興緻,被尹晚承勾動起來的一些可怕的猜想在腦子裡生了根一般,開枝散葉,無法遏制。

他的輕鬆自在越發的讓她忐忑不安,她從沒見過如此輕描淡寫的述說自己身世之謎的人,信還是不信?

這種似是而非,半信半疑的煎熬更讓人痛苦。

「我覺得你在胡思亂想。這世上長的像的人,有很多。」她不由自主的就提高了聲音,對著他說,更像是對著自己說。但是,回想當時見到章婉若的那一瞬間,她也是很意外和驚訝的,世間竟有和她如此相似的一雙眼睛。

尹晚承點點頭,眯起眼睛笑得很明朗:「但願。」

這個輕描淡寫的「但願」,在她一石激起千層浪的心裡,無疑是一葉輕舟瞬間被掀翻於驚濤駭浪之中,根本與事無補。她開始不由自主的猜想,心,已經全亂了。

尹晚承笑眯眯得支著下頜,「現在,該說你的秘密了。你,為什麼會喜歡林歌呢?」

他的問題如此直接突兀,強行將她紛亂的思緒又擰向了另一個極端。為什麼會喜歡他?她好像從沒仔細想過這個問題。

那時,她陷在沈慕的傷害中無法自撥,對感情抗拒,害怕,對自己毫無信心,自閉而孤獨。眾多的追求者中,林歌是默默守候的人,是堅持到最後的人,也是最樸實平淡的一個,然而就是這份樸實平淡,讓她有了安全感,慢慢接受他,漸漸平復了創傷。

她反省過自己對沈慕的愛戀,認為那是一份好高騖遠的不自量力和痴心妄想,所以才會跌得那樣深重。而她和林歌的感情,平緩如溪,清朗如月,安然平和,她認為可以淡而彌久。

對沈慕的那場愛戀,波瀾壯闊,大起大落,似乎已經耗盡了她人生中屬於感情的那份心力和精血,她覺得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經歷一場長達三年的暗戀,從暗夜到光明,再從天堂回到地獄的過程。

她甘於和林歌的平淡,只是沒想到的是,平淡的人生,會有另一種波折。

她沉默著,一時無法給尹晚承答案,他只是個陌生人而已,不知道她的過去,所以無法理解她的選擇。知道這個秘密,對他來說,有何意義?

尹晚承再次拿酒杯碰了碰她的杯子,佯作不滿,「喂,我說了我的秘密,你還沒說呢,這不公平,剛才可是拉過手指的。」

許珂淺淺抿了一口酒,停了一會兒才低聲道:「我,喜歡他的平凡沉穩,讓我覺得安心。有句話說,歲月靜好,現世安穩,便是我的心境。」

尹晚承突然擰起眉頭:「你為何會自卑?」

自卑?許珂猛地一怔,抬起眼帘。她從沒意識到自己會自卑。

他眯著眼眸,靜靜的看著她,緩緩道:「你的學歷,脾性,工作,容貌,都很不錯。我不懂,你對感情的要求為何如此之低。要麼是自卑,要麼,就是有過難忘的過去。」

許珂心裡再次一驚。他的眼睛很亮,目光灼灼,但是不會犀利到讓人反感,是一種清澈的通透。

他緩緩道:「我不是想要打探你的隱私,只是想要打開你的心結。我總覺得,你雖然紅顏如玉,但,眉間已不是少年。我和你,很投緣,也許是因為,你是邵阿姨養大的,你身上帶著她的味道,而我,身上流著她的血。」

許珂怔怔的看著他,心頭狂跳。他終於明白直接的挑明了自己的猜想,這個在她心裡一直跳躍著被壓抑的念頭立刻如開閘之水,再也無法回頭。

「你憑什麼這樣肯定?」

「我的二十五歲,和你的,截然不同。我早已知道,所以早就留心。」

他的口氣很凝重,在這一刻,許珂的確感覺到他的二十五歲比她要成熟,而且,他的口氣如此的肯定,肯定得讓許珂下意識的想要避開。

她不想再繼續談下去,避開他的視線,低聲道:「我去醫院,你回去休息吧。一切等媽醒過來再說,如果她願意說的話。」

尹晚承對她的反應一點也不意外,他早有心理準備,而她,驟然聽聞,自然無法做到他這樣冷靜。

他起身去櫃檯前結了帳,和許珂一起走出飯店。

夜風吹在臉上,許珂陡然覺得悲涼。今夜,太多的變故,讓她幾乎快要承受不住。

和林歌的分手,已然覺得失去了安身之所,而此刻的身世也陷入了迷霧之中,若是真的,那麼,自己真的就是一個人了。她不願相信,但理智清醒的告訴她,尹晚承的話,很可能就是事實。

「小珂,你去我家休息吧。今晚不需要陪護。」

許珂默默搖頭,突然覺得自己竟然已經無處可去。

尹晚承站在她的身旁,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突然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要擔心,也別害怕。你不會失去什麼,只會得到更多,比如,我這個哥哥。」

許珂轉頭看著他,他不像是開玩笑,語氣很真摯。

突然,他的手機響起鈴聲。他拿出電話,對她笑了笑:「是黎阿姨。」

「我在醫院外面的飯店,邵阿姨現在在重症監護室,今天不需要陪護,許珂啊,她,和我在一起。」

掛了電話,尹晚承道:「黎阿姨來看你媽,現在在一樓大廳,我們過去吧。」

許珂沉默不語,跟在他的身後走回醫院,一路上她心裡很矛盾,不知道見到黎景華,應該說些什麼。過往的那些糾葛恩怨,記憶如此的深刻,以至於驟然回覆到正常,她很不習慣。

大廳里燈光很亮,這麼晚了幾乎沒有什麼人。許珂一眼看去,就見到黎景華正等在那裡。她個子高挑,獨自站在空蕩蕩的大廳里,顯得有些孤零無助。

她的目光從許珂臉上,落到尹晚承的臉上,再移回到許珂身上。

尹晚承笑著走過去,「黎阿姨,這麼晚了,你還沒休息?」

「聽說手術很順利。我過來看看。晚承,你先回家休息吧,你媽很快就回國,你抽空讓人把家裡收拾收拾。」

說完,她又看著許珂,「我有件事,要和你談。」

許珂立刻意識到她想要說什麼,緊緊握拳也無法抑制住緊張和慌亂。

尹晚承點點頭:「好,黎阿姨再見,小珂,再見。」

黎景華在大廳里的長椅上坐下。許珂和她隔了一個座位,也坐了下來。

「我有個好友,叫章月光。她長得眉清目秀特別漂亮。十七歲的時候出來打工,被尹家公子一見鍾情。尹家和我家是世交,尹家的老爺子是個極其古板的人,家教甚嚴,最講究一個門當戶對。尹展圖背著父親和章月光結了婚。尹家老爺子一直不承認,偏偏章月光肚皮不爭氣,連著生了兩個女兒,尹老爺子連尹姓都不肯讓她們叫。章月光也是個有血性的女人,懷著第三個孩子就和尹展圖去了L市。當時,沈笑山在L市,和尹家合資了一個錦繡江山工程。」

她重重的嘆了口氣,緩緩道:「誰也沒想到,尹展圖會出車禍,年紀輕輕就去世了。」

「尹展圖是獨子,所以尹老爺子傷心震怒,更加的怨恨章月光,如果不是她,他就不會負氣去L市出這場車禍。尹老爺子當時就扔下話,如果章月光第三胎生的還是女兒,就將所有家產傳給侄子,不會承認她們母女。」

「那時,錦繡江山的工程部有個人叫許文舉,他天天在工程部里擔心憂慮,怕他老婆心臟病發,大小兩條命不保,所以,整個工程部都知道,他老婆要生孩子。」

聽到父親的名字,許珂的心跳得異常的快,黎景華,果然是要談她的身世。

「很不幸,章月光生了個女孩兒,而許文舉他老婆,生了孩子就被下了病危通知書。」

「當時,是我,去找許文舉談的。我給了他一萬塊錢,把他的兒子要了過來。他拿著那一萬塊錢去救他老婆的命。」

「沒想到,兩個月後,他老婆找到我,要要回兒子。我當時很氣憤,認為許家人言而無信,收了人家的錢,卻又反悔。或者,是想要訛更多的錢。這樣的人,我見多了。我當時年輕氣盛,將她羞辱了一頓趕出去。我回了省城後來出國,這件事一過多年,我都快要忘記。」

「直到有一天,沈笑山突然告訴我,要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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