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在開會,等會兒再說。」沈慕草草說了一句就掛了電話,語氣匆匆,彷彿對她避之不及。

許珂咬著唇沉默了一會兒,給快遞公司打了個電話。

二十分鐘之後,快遞公司來人。許珂將一串鑰匙放在袋子里封好,寫上了地址。

做完這些,許珂心裡漸漸平靜下來。

她走到霍鵬的辦公室,敲門。

「請進。」

「霍總,我今天想早走一個小時行嗎?」

霍鵬忙得頭也沒抬,隨口就道:「去吧。」

許珂說了聲「謝謝」,替他關好門。

從單位出來,還不到四點。許珂在單位門口攔了一輛車。

五點林歌就要走了,她想趕回去送他。

車快到虎西的衚衕口時,她給林歌打了個電話:「我叫了車在衚衕口等你,你現在下樓吧。」

十分鐘後,林歌背著包從衚衕里走出來。

他穿著深藍色的牛仔褲,墨綠色的毛衣,襯得他年輕白皙的皮膚,清爽而乾淨。

衚衕里的光線較暗,他步出衚衕的那一瞬間,陽光一下子投射到他的身上,彷彿整個人都驟然明亮了一般。看著他清俊而陽光的面容,許珂覺得心裡有一股涓涓細流般的暖意,淹沒了心頭的那股不暢。

過去的終歸是過去,即便被翻出來,鮮活的陳在眼前,仍舊是過去。

林歌上了車,一眼就看出許珂的面色有點不對,他關切的問道:「小珂,你好像有點不高興。」

許珂一怔,她以為自己克制掩飾的很好。

她趕緊笑了笑:「你要走了,我當然不高興。」

林歌握著她的手,又是開心又是不舍。

剛剛送走林歌,許珂的手機響了。

她看著手機屏幕上「鶴頂紅」三個字,許久沒接。電話一直頑固的響,就像是他這個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她平靜了一下心緒,接通了電話。

他的聲音有點急,「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許珂淡淡道:「不必了,我沒什麼事,今天找你就是想還房子鑰匙。後來想你很忙,就叫了快遞,把鑰匙寄你家裡了。」

電話里,沉默。

許珂又道:「請轉告張揚,房子我不要了。多謝你替我費心。」

說完,許珂掛了電話。

片刻之後,電話打了過來。

「為什麼不要?」

「太貴。」

「70萬,你也覺得貴?」

「是。」

電話里,再次沉默。

許珂掛了電話。她沒想到綠島的房子,張揚只要70萬,這個價錢便宜的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市場價應該在100萬左右。然而,即便如此便宜,她也再不想和沈慕有一絲半縷的聯繫,即便是間接的,她也不想。

電話再次響起。許珂任由它響了很久,不再去接。後來,她索性關機。

她去菜市場買了一些菜,回到家裡,暮色已起。

她站在廚房的窗前,看著西天的晚霞,心思有些遊離,一股酸澀悠然而起。她怎麼會,曾經喜歡過那樣一個人呢?

她默默嘆了一口氣,拿著勺子攪動砂鍋里的粥。

她母親總喜歡用砂鍋文火慢慢的熬粥,說是這樣的粥,火候到了才最香。她也覺得是,可惜太忙,總是來不及。

這世間很多事,都需要時間慢慢的氤氳,可是,總是有這樣那樣的捷徑引誘你。於是,到手的東西便失去了該有的味道。

突然,門外有人敲門。許珂看了看錶,六點,大概是林謠下班回來了。

她走到客廳,打開門。

門外站著沈慕。

許珂系著圍裙,拿著勺子,看著他。

她沒想到,他居然會找到這裡來。是想親眼來看她的失意和難過嗎?恐怕他要失望了,她對錢向來看得很輕,今天下午心裡的那份難過,並非是因為股票的跌停所損失的那些錢,而是對過去的情感的一種感傷,甚至還有對人性的一點失望。因為,當年受傷害的是她,如今她早已放下,而他卻還不肯放手,時隔六年仍舊找機會對她戲弄一把。

但奇怪的是,此刻,她並沒有從他臉上看到一丁點的得意或是嘲諷之色,他的神色很坦蕩,甚至是,帶點關切和緊張。

他緊盯她的眼眸,沉聲問:「你為什麼不接電話?」

許珂心平氣和看著他,如實說道:「我覺得和你已經沒什麼可說的。」

他沉默著,目光深邃而犀利。

許珂最不習慣的就是他這樣的注視,總有一種要被深不可測的激流吸卷進去的緊張。

「你還有事嗎?我正在做飯。」她拿著勺子急著去攪粥,很想他快點走。

沈慕不答,目光徑直越過她的肩頭,看向室內。一股清香從廚房飄了過來,他似乎對這個味道特別敏感,開口就問:「你熬粥了?」

許珂嗯了一聲。

「那我在你這兒吃飯。」說著,他便上前一步。

許珂一愣,她若是不讓路,他便要靠到自己身上,若是讓路,便像是默認了留他吃飯。可惜,還不及她想出什麼對策,他的胸膛已經碰到了她的鼻子,一股清淡好聞的男子氣息立刻衝進了鼻端。

她心頭一跳,倉惶後退了一步,沈慕已經長腿一邁,站到了門內。

許珂拿著勺子站他身邊,有點束手無策。六年不見,這人越發的蠻不講理了,硬闖。

她努力保持平靜,語氣還算客氣:「我沒做你的飯,你去蓉蓉那兒吃吧。」

蓉蓉好像說過,只要他想要的,都有。

他低頭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你越來越小氣了。」

然後,胳膊一抬,手指越過她的肩頭將大門關上了。手收回來的時候,無意間碰了一下她的頭髮,他的目光停頓了片刻。

許珂擰著眉頭看著這個不速之客,感覺很無力。拉下臉請他出去?她實在做不出來那樣沒涵養的事。關鍵是,她覺得她未必能請得動他出去。他這人,事無巨細,只要是認定的,百轉千回也一定要做到。

「我真的只做了兩人份,一會兒林謠就要下班了。」

沈慕置之不理,徑直走到廚房,自然得像是回了自己的家的男主人,然後還頤指氣使,「快攪一攪,不然粥要糊底了。」

許珂一聽,趕緊走到廚房門口,他卻擋在門口,絲毫沒有讓路的意思。

許珂皺眉,「請你讓一讓。」

他仍舊不挪地方,只是側著身子,給她騰出一條窄道。

許珂無奈,硬著頭皮從他身前走過去,站在灶台前。

他就站在她的身後,也不出聲。

廚房很小,他離她很近。

許珂在砂鍋里攪了攪,粥的香味已經很濃,熬的也很粘糊。可是,她熬粥的心情變得一塌糊塗,那本是一件很悠閑很消磨的事,現在搞得高度緊張,後背如芒在刺,全是他的目光。

文火慢慢煎熬的不是粥,是她。粥沒糊,她快要糊了。

他到底想要做什麼?她不認為,兩人有過那樣的關係,再經歷六年的時光,還能做什麼朋友之類的,那純屬天荒夜談。

不動聲色以靜制動,是他的慣用伎倆。可惜,有愛的時候才有耐心等待,如今,她沒有耐心等他慢慢揭牌。心頭慢慢有個小火苗在跳,漸漸的火苗有壯大的趨勢,她沒有把握能否熄滅,在火苗竄起來之前,還是請他離開為妙。

許珂回頭,發現他離她還不到兩尺的距離。抬眼就是他衣服上的一枚扣子,閃著幽暗的光。她盯著那枚扣子,生硬的說道:「你還是去蓉蓉那兒喝粥吧,或是去林下粥屋。」

沈慕彷彿沒聽見,抱著胳膊紋絲不動,就那麼放肆的看著她。

於是,心頭間那股小火苗騰的一聲,竄了上來。

許珂將勺子往砂鍋里一扔,怒目而視,「你到底想幹嘛?」

沈慕反而笑了,「你終於生氣了。」

許珂發泄完這一句之後,發現自己後繼無力,接下來該說什麼?

沈慕彷彿就在等她的一句怒問。他的面色舒緩下來,帶著一抹溫柔之色,輕聲道:「今天上午本來要拉升的,突然國資委出了一條消息拖累了大盤,600xxx就順勢再洗一下盤。你是不是以為我在害你?」

許珂抬眼看著他,正色道:「沈慕,你想錯了。股票賠賺,就像是兵家勝負乃是常事。你沒有強拉著我的手硬逼我去買,我為什麼要恨你?我向來認為,內因才是根本。無論出了什麼樣的事,我現在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找自身的原因。比如六年前,我能看清自己,看清你,我就不會傷到自己。如果我不是那樣笨,就不會以為,你會喜歡我。」

沈慕的臉色沉了下來。

「現在,即便你故意告訴我一條假消息,我也仍舊不會恨你。恨一個人,需要很多情感,我對你,沒那麼多的情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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