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這都是緣分啊

夜鶯的生活懶散又隨意。

雖然,因為人生的變故,她以前養成的一大早去妙素觀搶豆腐花的習慣已經不見了,但她是個十分有職業素養的美食家,每天三餐都很準時,定時定量,從不延誤。

所以,在她日過三竿還不起床時,夜母覺得很奇怪,到她的門前望了望,但是想了想可能是病後身體虛弱,所以就又轉身回去了。

等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她發現夜鶯還沒出現,就覺得有點不妙了——在作息時間十分標準的女兒身上發生這種情況,以前……似乎也曾經有過一次。

所以她終於按捺不住了,跑到夜鶯住的小樓前,看見了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的孜孜,立即問:「鶯兒呢?」

「小姐,小姐她……」孜孜終於忍耐不住,抓住她的手臂就哭了,「又離家出走了啦!」

「什麼!這次的理由是什麼?」

「小姐……小姐昨晚和我一起到老爺夫人的房前,聽到你們在商量為了她而辭官的事情,小姐回來後,很久都沒能入睡,她說,於至善是個好人,是她以前沒有想周全,而且,她也不願意老爺夫人為了她而做出這麼大犧牲,所以她……她就……」

所以,她又踏上了漫無目的的旅程。

「不過,我當然知道你們的第一反應肯定是順著京城到揚州的路去尋找我啦,像我這樣的聰明人,當然是……躲在最安全的地方了!」

她直奔京城近郊的尼姑庵,這邊有兩個年輕的姑子,以前是妙素觀的,和她也是好友。自從妙素觀開發出素齋,並且豆花在全城出名之後,她們就被分到這邊的一座小庵堂中,看守著妙素觀的幾塊種了黃豆的地。

現在是冬天,當然不需要種地,閑極無聊的小尼姑遇見當初天天來吃豆花的小姑娘,三個人投緣又契合,那兩個姑子恨不得把她發展成自己人,天天混一起玩才好。

做完了早課,一個尼姑回家看爹娘去了,剩下一個了清和她坐在炕上閑聊:「說真的,當尼姑也不錯啊,每天只需要做個早課,廟裡的田地也有善男信女幫你種,香油錢給廟裡留一半咱們自己留一半,逢年過節朝廷還賞賜僧袍,雖然光頭是難看了點,但是我覺得你也挺適合戴帽子的……」

「但是,了清你不了解我對紅燒肉和排骨湯的愛啊……」夜鶯長嘆一聲。

「得了吧,你現在是年輕,二十歲之前吃什麼都不胖,等到二十歲後,什麼都不吃也會胖,到時候你基本也就告別葷菜了。」

「我寧可告別生命,也不會告別葷腥的。吃就是我活著的最大意義。」她趴在暖暖的炕上,軟得就像一隻貓,「對了,了空怎麼回家了?」

「你真是舒服得都不知道日子了,明天是上元節啊,了空家人都在的,她是小時候體弱多病所以才被施捨到廟裡,其實她家很不錯的哦,兄弟四人個個都開店的……哎,我跟你說啊,她四哥還沒成親,長得還不錯,雖然你嫁出去希望渺茫吧,但是我們替你說說好話,也許……」

「算了,我對嫁人已經絕望了。」她深沉的說,依然趴在炕上一動不動。

「哎,別這麼絕望嘛……」了清正安慰她,外面忽然傳來喊聲:「了清,住持叫你趕緊回去!」

了清趕緊從炕上跳下來,跑出去:「了悟師姐!」

「明天上元,有很多人會來觀里上香的,肯定會缺人手,你趕緊回去,明天一天有得忙呢!」

「是,我馬上就走。」她匆匆地應了,趕回屋內抄起自己的經書和念珠,打包了洗漱用品,對著夜鶯說了一句「晚上你一個人自己小心點」,就匆匆跟著師姐離開了。

「還別說,真有點冷清呢……」

了清走後,夜鶯一個人趴在炕上繼續暖著身子,不肯挪動。

白天還不怎麼樣,晚上一到,天黑了下來,被竹林層層圍住的小庵堂,周圍竹影搖動的聲音簌簌作響,松風嗚嗚,凄慘無比。

今日元宵,城裡應該是處處花燈,熱鬧非凡,可這裡只有一燈如豆,照得四壁凄清。從窗外透進影影綽綽的竹影,四下里靜無一人,她一個人心驚膽戰。

想想這是正月十五,往年的現在,應該是自己和父母從哪家府邸里看戲回來,一家人親親熱熱地說著話,吃著團圓飯,等到午夜時分,放鞭炮、燒火盆,一直要鬧到天亮去。

「爹,娘……你們現在,是不是也在想我呢?」她縮在被窩裡,喃喃地念叨著,眼眶不覺濕潤了,「但願,我這個不肖女走了之後,你們就能安穩過日子了,再也不會因為我這個女兒而覺得抬不起頭,也不需要為了我而放棄爹爹的事業……」

她伏在枕上默默地想著,也不知什麼時候,窗外忽然傳來「咚」的一聲,似乎是有個東西,重重地撞在了門上。

她嚇得倒吸一口冷氣,低呼一聲,飛快地鑽到了被窩裡。

過了許久,沒有動靜。

畢竟在嘉尚的小流氓群里受過訓練,好歹也曾經是一鎮的大姐頭,夜鶯在一開始的恐慌之後,很快就鎮定下來。她爬到窗口,側耳傾聽外面的聲音。

只聽得見凌亂的風過竹林的聲音,除此之外毫無聲響。

膽子大了點,她拔下門閂,緊緊握在手中,然後輕手輕腳地開了門,觀察了一下外面。

一片昏黑中,無數松竹的樹影在風中起伏,如同浪濤。

「沒有人嘛……原來是自己嚇自己。」她一邊念叨著,一邊轉身,卻發現一個黑影倒在窗下,正在微微喘息。

她立即操起手中的門閂,戒備地朝著那個人高高舉起,大喝一聲:「誰?」

那黑影聽到了她的聲音,微微抬起頭,在暗淡的夜色下凝望著她。

她緊了緊手中的門閂,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就在走到距那人不到三步遠時,她忽然聽到那個人輕聲叫她:「金多多……」

「咚」的一聲,她手中的門閂掉落在地上。

她站在黑暗中,獃獃地望著黑暗中的那個黑影。

李富貴,怎麼會是他?

把李富貴拖到房內一看,肩膀上深深一個口,背後長長一道傷。

她手忙腳亂地翻了清和了空的抽屜,居然找到一瓶跌打葯,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給他撒上,然後找了件了空穿破的舊衣服,把他的傷口給包紮好。

天地可鑒,她做這些事的時候,眼觀鼻鼻觀心,絕對沒有多朝他赤|裸的上身打量一眼——況且室內不敢開燈,她就算想看也看不清。

終於給他包紮好了,她扶著他趴下,把被子給他蓋上,問:「怎麼回事?是誰敢給齊王殿下砍這麼兩刀?」

他在黑暗中艱難地開口,慢慢地說:「我二叔。」

哦……二皇子,太子他弟,李富貴他叔。

「不過他也真會挑日子,今天可是元宵節啊……」夜鶯感嘆。

「今天是最好的動手時間,不是嗎……」他因為受了重傷,氣息不穩,說話斷斷續續的,「上元,所有皇親國戚和朝中三品以上大員都要進宮朝賀……趕在今日,能把所有對他有威脅的人一網打盡,而且,我也根本沒想到……他居然敢在我向皇上拜賀時發難,在背後偷襲我……」

「他在皇上面前刺殺你,這麼說……是真的謀反了?」

「其實是逼宮。」他糾正她。

「……還不是一樣。」她說著,忽然想起來,趕緊又問,「你爹……太子殿下呢?」

「他卧病在床,並沒有進宮,躲過了一劫……雖然京城已經被我二叔的兵馬封鎖,但我在逃到這邊的途中已經安排好人手去保護父王了,他那邊沒事。」

「不過看起來,你可有事了……」她念叨著,因為不敢開燈,即使她坐在他的床邊,即使離得這麼近,可只有窗外朦朦朧朧的光線,依然看不清他。所以她俯下身看著他,兩個人貼得很近,幾乎呼吸相聞。

李富貴失血過多,虛弱地靠在床上望著她,默然。

她看清楚他除了臉色蒼白之外,並無什麼異狀,才輕聲問:「那……我爹呢?」

「放心吧……你爹是外臣,沒有進到內殿,應該沒有被波及。」

她放心地鬆了一口氣,又問:「那麼你呢?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京城已經被二叔和他的近派控制,正在到處搜捕我……我好不容易帶傷逃出城,卻又在路上遇到過來搜尋的兵馬,和我的親兵失散了……然後,不知怎麼的,走走逃逃,就到了這裡,也不知為什麼,你竟然會在這裡。」他喘息沉重,凝視著黑暗中她模糊的輪廓,輕聲說,「我想,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命中注定吧。」

「是啊,你命真大,運氣真好。」她說著,輕輕嘆了一口氣,「不過我運氣可就不太好了,本來我難得找到一個隱蔽的地方,而且……都已經開始考慮出家的事情了。」

「出家?」他驚問。

「對啊,像我這樣聲名狼藉的人,基本也就嫁不出去了,出家對我來說算個不錯的選擇,還可以結束我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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