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旁邊的小鎮子嘉尚的街上,最近大家都在關注一段獨特的風景。
每次看見金多多出現,大家就開始倒數:「三、二、一……」
於是,那個漂亮的王發財馬上就出現了,每次臉上都帶著燦爛的笑容,甜得可以滴下蜜來,用百轉千回的聲音叫她:「多多——」
倒數計時:「三、二、一……」
李富貴準時出現,抬手按住王發財的肩膀:「等一下,停!有人訂了你撒嬌時的畫。」
金多多和王發財一起回頭看他,他把金多多一把推開,然後當街擺開馬扎,掏出紙筆,磨墨,點筆,開始對著僵立在那裡的王發財畫畫。
王發財擺著那個姿勢,默默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
李富貴運筆如飛,唰唰唰幾筆畫完,收了攤子,說:「好了,請便。」
「離遠點!」金多多繼續李富貴出現之前的動作,按住王發財的額頭,迅速將他推離一丈開外。
「唉,女孩子就是害羞啊。」王發財嘆息。
再倒數計時:「三、二、一……」
李富貴再次出現:「等一下,停!有人訂了王發財嘆息的模樣。」他把金多多一把推開,擺開馬扎,掏出紙筆,磨墨,點筆,開始畫畫。
王發財擺著那個姿勢和表情,默默地站在那裡。李富貴運筆如飛,唰唰唰幾筆畫完,收了攤子,示意他們繼續。
狠狠瞪他一眼,金多多當他不存在,轉身就走。
「我就說你愛慘我了,用這麼動人的眼神看我……」王發財滴著口水跟上去。
金多多繼續瞪他。
「不要這樣時刻關注我啊,真叫人傷腦筋……」他捧著臉一副害羞的樣子。
眾人一起倒數計時:「三、二、一……」
李富貴果然又出現:「等一下,停!有人要王發財害羞時的樣子。」擺開馬扎,掏出紙筆,磨墨,點筆。
王發財擺著那個姿勢,僵直地站在那裡,一臉委屈地看著金多多:「我不幹了……」
「乖啊,為了我們的生意,你就忍耐一點吧。」金多多撫慰他。
李富貴運筆如飛,唰唰唰幾筆畫完,收了攤子,說:「好了。」
於是一切繼續進行中,翻臉不認人。
「你是白痴嗎?」金多多一腳踹過去。
王發財被踹中,還是堅強地站著:「多多,不要大庭廣眾之下打情罵俏。」
「你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啊?」金多多終於被他打敗了。
「裝的當然都是你!」他趕緊說。
再一次倒數計時:「三、二、一……」
李富貴準時出現:「等一下,停!有人訂了講情話時的模樣。」
他又一次擺開馬扎,掏出紙筆,磨墨,點筆,運筆如飛,唰唰唰幾筆畫完,收了攤子,說:「好了。今天的畫已經畫完,我去交貨了。」
兩個連吵架也沒辦法繼續下去的人終於被打敗了,互相看著,仰天長嘆:「這一切都是為了蝦米?」
當然是因為,李富貴終於找到工作了。
其實本來不是這樣的工作,他只是在門口掛了一個招牌,上面用大字寫著:代寫家信。小字寫著:情書加收三文錢。
可是這個鎮子上的人,幾乎沒有人的親戚在外面,當然用不著寫信了,冷冷清清過了兩天之後,就在李富貴要拆牌子的時候,隔壁的老爺爺進來了,問:「聽說會寫字的人,一般都會順便學學畫畫?」
李富貴點點頭,順便哀悼了一下教自己畫畫的老師,那是本朝最有名的宮廷畫師江一子。
「那替我畫一張像吧。」他一笑,露出嘴裡稀稀落落的三四顆牙。
誰知道以他這個江一子的親傳弟子的功力,畫了五六張,硬是通不過。
「已經很像了,大爺……」
「不對啊,這個笑起來嘴巴里為什麼會有牙齒?」
「這樣不是很寫實嗎?」他問。
金多多走過來看見了,在他的耳邊輕聲說:「笨蛋,畫得莊嚴肅穆一點,我估計他以後要掛在靈堂的。你覺得哪個人的遺像是笑得齜牙咧嘴的?何況這牙齒還掉得只剩那麼幾顆了……」
他只好苦著臉畫了一張端莊的,對方這才滿意地收走了。
在大爺到處誇他的畫不錯之後,生意果然就上門了。第二個生意是隔壁的小花。
「小花是要拿去相親的,畫得漂亮點啊。」金多多吩咐。
「我不能禍害同樣身為男人的同胞……」李富貴看著鼻孔上翻、一雙鬥雞眼的小花,內心充滿了良心的譴責,手拿著畫筆一直在發抖。
金多多義正詞嚴:「那你要想想我們弱女子的人生啊,要是嫁不出去,我們怎麼辦?小花怎麼辦?而且……」她壓低聲音,在他的耳邊輕聲說,「你願意看見她嫁不出去,每天都在你面前幽怨地晃來晃去嗎?」
李富貴打了個冷戰,一咬牙,閉上眼開始畫絕色美女。
第三波客人是兩個嬌羞的女孩子,過來羞答答地說:「我們,我們要兩張畫……」
金多多趕緊上去招呼:「兩位姑娘,是要一起畫一張遊園圖嗎?」
「不……不是的……」臉比較圓的那位姑娘羞紅了臉,小聲地說,「我們是想要李畫師替我們畫別人的一張畫……」
李富貴問:「誰的畫?」
「就是……就是嘉尚所有姑娘都喜歡的,大家都偷偷看著他的,無時無刻不關注的……」
金多多與李富貴茫然地互相對視,用口型問:「誰啊?」
「就是……就是……能讓我們掛在閨房裡偷偷看看的,小一點就好……」
繼續茫然地對視。
「就是每個姑娘都想要的啦……」
金多多終於明白了,一拍桌子:「送子觀音,李富貴,快點畫!」
李富貴趕緊研墨。兩位姑娘急了,趕緊說:「不是觀音,是……男的……」
「男的?是啊,觀音本來就是男的啊。」李富貴說。
「我知道了,是財神!」金多多恍然大悟,「這個好,我也想要一幅,李富貴,記得給我們畫一張大的,掛在我們的廳中。」
瓜子臉的女孩子終於脫口而出:「是,是他啦……」用手一指旁邊的小院子。
金多多一轉頭就看見了正趴在石榴樹下的桌子上,哀怨地盯著自己的王發財。她看了一眼,轉頭問那兩個姑娘:「你們說的就是那個軟趴趴地癱倒在桌子上,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自作多情,死纏爛打,除了錢什麼都沒有的男人嗎?」
兩個姑娘點頭:「就是那個風流倜儻,氣度從容,不顧世俗目光,充滿了才子氣息,多情又痴情的全嘉尚唯一的偶像、全天下最好的男人王發財公子。」
金多多轉頭問李富貴:「為什麼我和她們看到的東西截然不同?到底是我的眼睛出問題了還是她們出問題了?」
李富貴鋪開紙,說:「很明顯,是她們。」
此門一開,生意火爆。
給王發財畫畫居然成了李富貴的主要經濟來源。客人上至八十歲下至八歲,真是客源滾滾,客似雲來。
「發財了發財了……」
金多多樂不可支地捧著放今天收入的柜子,在關門之後和李富貴坐在桌邊,把錢往桌上一倒,數錢數得手抽筋,心花怒放。
在眉開眼笑地數完今天的收入之後,金多多和李富貴彷彿看到了指日可待的本鎮最好酒樓里的蟲草羹,兩人一想到這個奮鬥目標,不由得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互相鼓勵:「為了光明的明天和美好的未來,加油!」
「不過話說回來,一直都是我在畫畫啊,為什麼你成了老闆呢?」
「廢話,沒有我的話,誰去哄騙王發財做模特啊?誰能讓他擺出你想要的姿勢啊?」
「這倒也是……合作愉快。」
「五五開,一人一半,這是你的錢,來。」金多多把桌上的錢一分為二。
李富貴抱著自己的那份錢,嘆氣:「不過說實話,我現在一想到要畫王發財就有點受不了,畫得有點想吐了。」
「忍一忍就好了,誰叫我們沒有錢呢?人窮志短啊……」
「可問題是,我現在有了強迫症,只要看見王發財,我的眼睛就不受控制,一直盯著他看,一直盯著……」
「你不會是畫太多了,畫出感情了吧?」
「怎麼可能?我只是因為畫了站著的畫坐著的,畫了坐著的畫趴著的……」
「是誰要趴著的?」金多多驚問。
「人人的口味都不一樣啊,有人口味比較重……」
「果然比較重啊……不會是那個茶館的劉老闆吧?」
「金多多你簡直是料事如神,太聰明了!」
「把那張畫撕掉,現在立刻馬上!」
「可是他出了五兩定金啊。」
「那……明天他來取畫的時候,問問他還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