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必先歲氣,毋伐天和

蒲老是冶寒溫兩派於一爐的,他並不屬於任何一派,臨證治病,他只憑證遣方用藥,是沒有偏向的。

蒲老有些無奈地解釋道:「我都說了,我不是溫病學派的噻!我啥子方子都闊以用的,只要對證就可以。」

「溫病學派的確有辛涼解表,擅用桑菊飲和銀翹散,可是傷寒中也有麻杏石甘湯的辛涼法,這二者不是互相排斥的。」

「二者各有所長,必須並存,酌情選用。就像寒邪閉表,可用三拗湯加味;若是溫邪郁表,應當用桑菊飲加味。」

「像則個病人,他不是溫邪郁表。他是內熱而外寒,肺熱而表寒,因此肺熱不宣。所以啊,要用麻杏石甘湯,辛涼透表之法,然後還要急開肺閉,此證可解!」

旁邊西醫被說的一愣。

白大夫也被蒲老說的一怔,他仔細思考了一下,覺得說的有理,但是他又道:「可是這個小孩發病極快,癥狀兇險啊。」

蒲老卻道:「也正是因此,所以此時用藥一定要對證,而且要及時阻斷病勢傳變。只要用藥正確,辯證恰當,自然能快速治好這個孩子。」

「讓我來開方子吧。」蒲老溫和地笑了笑,道:「既然遇上了,總不好袖手旁觀的!」

對面兩人都怔了一怔,名醫自然是有名醫的氣度的。

這些情勢危險的疾病,蒲老也不是第一次治療,自然是有把握的,肯定不會像白大夫這樣緊張猶豫不決。

「那您來試試……」白大夫也被蒲老的氣度所懾,還用上了敬語。

蒲老微笑著上前,執筆寫了起來。

他的文字端正樸實清晰,非常容易辨認。

醫生行有個不好的習慣,老是喜歡用特定的文體來寫藥品,不管中醫還是西醫,以前手寫的時候,處方單拿在手上跟看天書似的。

蒲老是特別反對這種做法的,他的處方單全是非常清晰的文字和劑量。為什麼,一個是不給藥方抓藥的同志帶來閱讀上的障礙。

萬一人家要是看錯了,那怎麼辦?你辨證辨了半天,遣方用藥考慮了這麼久,結果最後倒在這一關,這得多悲催啊!

為什麼醫生都不願意寫的清楚呢,主要是怕被病人看見。

蒲老從來都是把方子大大方方寫出來的,他就是要讓病人和家屬都看見,能看見才會放心呢。不過這也說明了蒲老的醫術非常高明,一般醫生都沒這個底氣。

蒲老擬完了方子,也加入了蒲老非常擅用的蔥白,他把處方單遞過去說:「煎取120毫升,分三次熱服,四個小時一次。」

白大夫下意識接過來。

西醫則是問:「白大夫,要用這個方子嗎?」

白大夫接過方子,行家有沒有,一出手就知。看著這個方子,白大夫稍稍有些吃驚,遣方用藥非常嚴謹,配伍很得當啊!

但他還稍稍有些猶豫,因為用藥有些輕了,而患兒卻又是重症肺炎,怕是效果不一定很好。

蒲老則是在一旁說道:「按照我的經驗來說,這劑葯全部吃下去。半夜之後,應該就開始退燒了,明早就應該沒什麼大礙了。」

「啊!」這聲是西醫發出來的。

「啊!」這聲是白大夫發出來的。

「啊!」這聲是小徒弟高華信發出來的。

也就許陽淡定一點,因為他是知道蒲老的厲害。

蒲老的組方用藥的特點很像葉天士,蒲老的用藥特點就是輕靈和純正。他很少用特別大劑量的藥物,一般都是在平淡中見神奇之處,看似劑量小小的一個方子,但就是能立起沉痾,有些危急重症,他這方子下去也能給人救活起來。

這是一種用藥的境界,蒲老素來主張用藥如用兵,貴精不貴多。所以他通常都是六七味葯,少則一二味,至多不超過十二味。

他能做到輕劑也能治重病,小方也可治大病。而且他很擅長用便宜的葯來代替昂貴的葯,而保證藥力不變,因為這樣能幫患者省錢。這並不僅僅是醫德,更是用藥的境界!

白大夫有些不信,但目前這個方子應該是最好的了,而且也比較穩妥!

最後商量了一下,還是選用了蒲老的方子,至於效果怎麼樣,那要等用藥之後的結果。

蒲老帶著人出來了,稍稍安慰了一下患兒奶奶,他們幾個人就走出去了。

出去之後,蒲老還皺著眉,他又提醒兩人道:「你們兩個,一定不要搞學派之爭那一套!」

許陽和高華信同時一怔。

蒲老接著道:「不管是『六經』、『三焦』還是『衛氣營血』的辨證,都是說明了身體之體用,病理之變化,這都是可以融會貫通的,相互為用的。」

「『傷寒』、『溫病』和『瘟疫』,實際上是一源三支,不是流派之爭,而是不用時期,不同地域,不同氣候條件,不同發病原因下的產生的治療方法。」

「傷寒詳盡於寒,而少於溫!溫病學說,也是在傷寒的基礎上發展了溫病,它是離不開傷寒的理法方葯的源頭的。」

「所以啊,你們要掌握好這些,以後治療外感熱病的時候,就不容易犯錯了。就算是嚴重的急性熱病,你們的療效也會很好!」

許陽聽得微微頷首。

高華信有些疑惑地問:「師父,剛剛您說的這個病人感受冬溫,就是從這裡面判斷出來的嗎?」

蒲老走出了醫院大門,抬頭看了看已經是寒冬的北京城,他呵呵笑了笑,說道:「內經上說『必先歲氣,毋伐天和』,我們治病用藥一定要因人因地因時制宜。」

「一切外感疾病,都是天地自然令人生病。人生天地,應順應天地而生。若病了,自然也應該遵循天地的規律而治病。」

「所以一定要掌握五運六氣學說,還有季節氣候天氣的變化。就像去年夏天,我還沒來北京,成都麻疹流行,許多小孩都病了。」

「同行都用了辛涼宣透法治療,但是並沒有用,諸位同道都束手無策。我思考之後,發現那時暑期,成都大雨連綿。」

「街上積水多日,老弱小兒日夜坐在床上,不敢下地。成人尚可忍受,但小兒體弱,怎經得住暑熱雨濕之侵襲。」

「所以暑期一過,將近立秋,濕熱蒸發,小孩果然發燒,麻疹皮下隱伏不透,此乃暑季多雨,濕遏熱伏。我後用通陽利濕之法,很快就控制了病情,效果極好。」

「而後,成都的同行都用了我的方子和治療經驗,紛紛效仿。這次麻疹之疫,就這樣被我們控制住了。」

蒲老說的雖然平淡。

但許陽和高華信卻聽得有些熱血。

控制疫情啊!

什麼是疫情,難治的才叫疫情。一上來就能控制,馬上能治好,那還有什麼好疫情的。

那麼多人同時生病,醫院診所躺滿了病人,同行同道束手無策,病人岌岌可危。這時候大醫出世,控制疫情,救人性命,這種成就感,是別的不能比的!

高華信有些驚愕地看著蒲老,道:「師父,原來你也會治疫情啊!」

蒲老呵呵笑道:「一點點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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