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乾坤春萬里 第七章 左公子,走吧

夜已深,人未靜。

渡船沿江逆流而上,清冷月色穿過窗戶,灑在茶榻上,三道人影隔著一方小案對視。

崔瑩瑩躲在左凌泉背後,雖然裙擺下露出的尾巴尖兒,但容貌氣質半點不像狐狸。

而梅近水斜依小榻,手裡拿著白玉杯,沒有狐耳白尾,依舊展現出了從裡到外的狐狸味兒。

「瑩瑩,這東西掛在哪兒的?上次在團團背上,我怎麼沒見你用過這個?」

聽見梅近水的調侃之語,崔瑩瑩面紅耳赤,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左凌泉老臉也掛不住,沉聲道:

「梅仙君,我和道侶修行,你藏於暗處偷窺的事兒,也好意當面說出來?」

梅近水微微搖頭:「左公子,你這話就沒道理了。我把私人宅邸借於玉堂治傷,你們住在煉丹室,我住在自己閨房,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而後,我在自己卧室,藏在自己畫的畫里,無論目的如何,都是個人隱私;你們三個,見主人不在把房子搬走也罷,因為我的床比較大,就跑我閨房亂來,還怪我偷窺,你覺得這合理嗎?」

「……」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覺得這事兒說起來,好像是自己這邊理虧……

崔瑩瑩咬了咬銀牙,插話道:

「你別胡扯,你藏在暗處,就是故意用計,讓我們帶著你逃出永夜之地。要講道理的話,你當時發現我們在屋裡亂來,為什麼不露面制止?藏著不露面,不是偷窺是什麼?」

梅近水幽幽嘆了口氣:「為師也是雛兒,豈會想到你們仨個能一起亂來,當時蒙了。後來露面不合適,就想等你們亂來完了再現身,誰曾想到呀,整整幾個月,你和玉堂連衣裳都沒穿過,整天在那裡給為師開眼界……」

?!

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對面。

左凌泉和崔瑩瑩,是真招架不住這什麼都敢說的瘋批婆娘。

崔瑩瑩忍無可忍,但拿師尊沒辦法,還是得忍,憋了片刻後,轉身就跑進了裡屋:

「玉堂!你還不快死過來!」

左凌泉其實也想拂袖而去,但這是他屋,當下也只能做出不喜模樣,等著堂堂大人過來救場。

上官玉堂警覺性很高,在梅近水露面之時,就已經過來了。

但上次在糰子背上,連修幾個月被梅近水旁觀,上官玉堂心裡也頗為尷尬,直接露面和梅近水對峙,肯定處於弱勢。

為此上官玉堂只是站在暗處旁觀,等阿泉和慫慫招架住了第一波攻勢,才不緊不慢從裡屋走出來。

上官玉堂用的是靜煣的身體,穿著一身鵝黃睡裙,看起來像是居家小夫人,但氣勢沒有絲毫改變,一眼就能認出是誰。

「左凌泉,把劍收起來。」

左凌泉本來也沒拔劍的意思,見玉堂來了,收起佩劍,擺出冷峻神色。

但瞧見梅近水似笑非笑的眼神,這氣勢實在很難撐起來,乾脆就單手負後望向了窗外,不再搭理這婆娘。

梅近水掃了眼靜煣的身體,笑盈盈的雙眸中,閃過了一抹疑惑:

「玉堂,你這是什麼法門?我以前倒是沒見過。」

上官玉堂並沒有用什麼法門,單純是太莽,仗著道行煉化竊丹殘魂,被夾雜其中的靜煣魂魄反噬了,兩個人神魂都幾乎不滅,結果就糾纏不清,誰也奈何不了誰,變成了心有靈犀的姐妹。

這些事情,上官玉堂自然不會和梅近水解釋,她來到軟榻對面,正襟危坐,平淡道:

「有事直說吧。」

梅近水也坐起身來,望向站在窗口擺酷的左凌泉,抬手拍了拍身邊:

「小淫賊,不過來坐下?」

左凌泉很討厭這個稱呼,但為了給玉堂撐場子,還是來到跟前,在玉堂旁邊站著:

「梅仙君,望你自重。你是瑩瑩姐的師長,我不想對你不敬,如果你過來只是瞎扯這些的話,我們沒空,您請回吧。」

「呵呵……」

梅近水微笑了下,收起了神色間的些許散漫,正襟危坐,不過眨眼睛,就從騷奶娘,變成了居高臨下,望著玉堂和左凌泉的聖潔仙尊:

「上次留的消息,你們應該看到了吧?」

上官玉堂瞧見這模樣,覺得順眼多了,不過口氣依舊不客氣:

「妖族尾大不掉,是你和商寅的責任,本尊憑什麼幫你善後?」

梅近水微微搖頭:「這不叫給我善後。西北兩洲鐵板一塊,你們對此毫無辦法,如今有機會從中分化,先剷除我等半數勢力,我實在想不出你們拒絕的理由。

「你總不能想著,用『為了人族存續,妖族不滅我就不敢打開長生道』來制約我吧?我如果真被這種手段制約,那你我誰才是心系蒼生的『正道』?」

這個問題也正是上官玉堂坐下來聊的關鍵所在。

妖族一沒,梅近水、商寅再無後顧之憂,肯定會全力以赴去破開天地封印。

不幫忙剷除妖族,梅近水、商寅就不敢亂來,但這個做法能成功限制兩人的前提,是兩人『秉承正道』,在乎九洲人族利益。

上官玉堂真想著用這種手段限制梅近水,那東南三洲秉承的『正道』,是否真的正確,就抱有疑問了。

上官玉堂從永夜之地回來後,認真思考過此事,心中早已有了結論——妖族必須得打壓,也不能讓梅近水、商寅得逞。

上官玉堂在剛回來時,暗中就有動作,聯繫了劍神黃潮,暗中摸到了終北極境,相當於在北方設下了一道關卡。

異族想要打開長生道,就必須去永夜之地,只要半路設卡把路堵死,梅近水再怎麼折騰,也很難繞過正道視線去永夜之地。

確保永夜之地不失,東南三洲先把妖族滅掉,再合圍梅近水、商寅,對峙數千年的九洲大地,就可以恢複太平了。

唯一擔心的地方,就是商寅搞出什麼新花樣,在滅掉妖族後,直接憑空降臨永夜之地打開長生道。

但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上官玉堂印象中,只有掌控太陰神力的左凌泉,才能藉助太陰神君傳送到跟前,其他人不可能做到。

因此上官玉堂斟酌片刻後,開口道:

「你借刀自斷臂膀,本尊自然不會攔著你。你想讓本尊如何幫忙?」

梅近水露出了笑容,示意旁邊站著的左凌泉:

「他應該都從溫如意口中聽說了,我暗中協助,和他一起除掉妖族二王梵天鷹,其他事情不用你們考慮。當然,有機會能幫我除掉藤笙更好;藤笙一倒,妖族便是一盤散沙,九尾狐也會夾起尾巴做妖,人族再無後顧之憂。」

上官玉堂平淡道:「仙君之中,也就蕭青冥倒血霉,落入絕境又撞上了我等,才死在永夜之地;其他人,豈是那麼容易剷除。藤笙你自己去對付,左凌泉不會冒這個險,梵天鷹可以幫忙,怎麼偽造痕迹嫁禍到藤笙頭上,你自己想辦法。」

梅近水瞄了眼不苟言笑的左凌泉:

「他性格和你一樣,這話你應該和他說。我就怕我覺得機會不合適,沒拉著他去砍藤笙,他自己跑過去『論劍』爭高低。」

左凌泉微微蹙眉:「我又不是沒腦子的莽夫,藤笙與我無冤無仇,你不煽風點火,我去砍他作甚?」

上官玉堂抬手示意左凌泉不用和這婆娘瞎扯,繼續道:

「你自斷臂膀剷除妖族,正道從中獲益,和左凌泉私人無關。你請左凌泉當打手,按照規矩,得有價碼,你準備給他什麼?」

梅近水眨了眨眼睛,嘴角輕挑,指尖慢條斯理挽著一縷秀髮:

「那就要看他想要什麼了~」

這暗示太過明顯。

左凌泉滿頭黑線。

上官玉堂可不是小女兒家,從來不慣著對手,她微微眯眼,直接捅破窗戶紙問道:

「他要你以身相許,你會答應?」

問得這麼直接,挑逗的意境當時就沒了。

梅近水動作一頓,恢複了正兒八經的神色:

「他想得美。」

「嘰?」

一直蹲在睡房門口,探出腦殼旁觀的團團,聞言攤開翅膀嘰了聲,意思很明顯——撩而不嫁,渣奶娘!

左凌泉也是滿心惱火,忍無可忍道:

「梅仙君,什麼叫我想得美?你作為瑩瑩姐恩師,如此不自重,我沒說『你想得美』,都是對你客氣……」

梅近水眨了眨眸子:「左公子,你可不要憑空辱女兒家清白,我想什麼美了?瑩瑩勸我回頭,和玉堂一樣『師徒共享歡好』,我都是寧死不從……」

啪——

上官玉堂輕拍了下面前的小案,面沉如水:

「梅近水,你可以走了,再多說半句,你去另請高明。」

梅近水見玉堂惱羞成怒,悻悻然打住了這不著調的話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後,起身望向左凌泉:

「左公子,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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