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之地沒有白天,與世隔絕,好似所有一切,都停留在漫長的月夜。
左凌泉變成了兩點一線的作息,先在屋裡運功,然後跑去外面,幫梅近水練氣。
自從第一次花好月圓、相談甚歡後,左凌泉回屋就被兩個老祖摁著拾掇了一頓。
左凌泉也不知說了多少好話,才成功換來一句『下不為例』,之後肯定就不敢陪著梅近水聊騷了,老老實實打坐,聽梅近水彈琴。
梅近水的琴曲功底無疑冠絕當世,給左凌泉彈琴也是下了真功夫,無奈左凌泉沒半點琴曲造詣,只能聽個響,除了『真他娘好聽』,也說不出其他形容詞。
這樣的時光無疑是美好的,整天在三個風華絕代、氣質各異的頂流仙子身邊打轉,還能真槍實幹,恐怕沒有男人會覺得膩歪。
但夢再美好,終有醒來的一刻,世上也沒有不散的筵席。
左凌泉再一次從房間里走出來,關上房門,略微感受體魄——經過玉堂和瑩瑩姐長時間的合力助攻,玉階後期的境界已經穩固,作為太陰神使,煉化太陰想來不費功夫,距離真正的山巔可以說只有一步之遙了。
左凌泉暗暗點頭,如往常一樣來到房檐下,上面傳來糰子和小母龍的嘮嗑:
「嘰嘰嘰……」
「你『嘰』個棒錘,好歹說句別的,耳朵都起繭子了。」
「咕咕?喳喳?」
……
左凌泉會心一笑,目光放在前方的大門外,安靜等待,但……
那個每次都會準時出現,帶著一抹邪氣微笑,勾引正道俠士的白衣倩影,缺了席。
長時間保持的規律被打亂,左凌泉感到了些許不適應,他遲疑了下,走出了雅緻庭院,看向了遠方的焦土。
月色下的大地,依舊呈現出被烈火焚燒的焦黑之色,不同的是,視野盡頭重新豎立起了一座九層高塔。
巍峨高塔在夜幕中矗立,猶如支撐天地的擎天巨柱;塔身之上綻放著淡淡流光,頂端的匾額上帶有向陽城的徽記。
而那個本來站在塔外,把鎮魔塔一寸寸修建起來的知性美人,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從未存在於這片天地間。
「……」
左凌泉在曠野上搜索良久,未見蹤影,又來到了鎮魔塔下,來迴轉了好幾圈兒:
「梅仙君?」
糰子從庭院飛了過來,落在左凌泉肩頭,環視一周,攤開小翅膀「嘰嘰……」,顯然在示意「剛剛還在的呀……」。
庭院里,在等著下一輪修行的崔瑩瑩,聽見聲響迅速飛了出來,衣襟散開都沒來得及合上,淡綠肚兜包著兩個大團兒,隨著身形起落急顫,落地餘波尤未停止。
「梅近水呢?」
崔瑩瑩落在跟前,神色有些慌,哪怕明知師尊已經不在這裡,還是前後焦急尋找,最後開口大喊了一聲:
「梅近水?!你別躲了,我看到你了……」
這話自然不會得到任何回覆。
左凌泉察覺到不妙,連忙回到庭院,卻見好久沒下床的玉堂,穿著一襲金色長裙,來到了門口,面沉如水。
「前輩,梅近水不見了。」
上官玉堂身形筆直,蹙眉凝望著夜空,眼底顯出了三分遲疑。
遲疑並非疑惑梅近水去哪兒了,而是該不該去追殺梅近水。
不把梅近水滅口,等她一出去,封印所在之地就會公之於眾,很可能過不了多久,正邪就會在北海之上迎來一場決戰。
但去追殺,先不說在茫茫大地上搜尋梅近水的蹤跡,即便找到了,梅近水上次沒受傷,如今應該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以她的狀態,很難摁死梅近水。
而且真對梅近水下殺手,上官玉堂心腸再硬,又豈會沒半點猶豫……
左凌泉來到跟前,扶著尚未痊癒的玉堂:
「沒我的話,梅近水的氣海不足以支撐她飛出去,咱們怎麼辦?」
「如果能把梅近水放逐此地千年,本尊不會犯難,但梅近水沒你想像的那般簡單,這地方困不住她太久。」
左凌泉見瑩瑩姐也跑了回來,稍作猶豫,開口道:
「梅近水傷勢基本痊癒,咱們三個現在的狀態,找到了估計也是僵局,都沒法離開……正邪終有一戰,既然瞞不住,也只能儘快回去準備;異族跑到這裡難度極大,咱們只需要守住北海就行了,說起來還是我們佔優勢。」
上官玉堂受制於人力,此時也沒其他選擇,待崔瑩瑩落在院里後,直接開口:
「走吧,回家。」
「啊?」
崔瑩瑩身形一頓,眼神複雜,欲言又止。
崔瑩瑩自然擔心梅近水的去向,怕她們一走,師尊徹底被困死在這裡,或者現在這一分別,就是此生永別。
但梅近水根本不聽勸,沒有回頭是岸的情況下,把人找回來,面臨的情況可能是不死不休。
崔瑩瑩再三猶豫後,沒有說話,只是柔柔「嗯」了一聲。
上官玉堂傷勢較之前些日子好了不少,但依舊很虛,她看了下庭院後,開口道:
「糰子。」
「嘰!」
糰子唰的一下落在了院牆上,還在左右打量,尋找後備騷奶娘的下落。
「變大。」
「嘰?」
糰子聽見指令,雖然不明所以,還是變大了一圈兒,約莫籮筐那麼大。
上官玉堂有些無語:「變成小山那麼大。」
糰子微微歪頭,疑惑稍許後,落在焦土之上,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白團團,低頭看向小院子:
「嘰~」
上官玉堂微微勾手,整座庭院就離地而起,落在毛茸茸的背上:
「走。」
「嘰?!」
糰子蹲在大地上,用力扭頭看向背上的庭院,眼神有點委屈,意思約莫是——愛會消失對嗎?鳥鳥剛當完地主家的驢,竟然又要當拉車的馬……
上官玉堂安撫道:「等回去了,讓你敞開吃三天小魚乾,靜煣敢管你,本尊幫你收拾她。」
三天有點少,但只要吃得夠快,總比沒有的強。
糰子琢磨了下,還是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嘰~」然後張開大翅膀,來了個『當風輕借力、一舉入高空』。
呼——
焦土之上,狂風驟起!
庭院之內,東倒西歪……
——
蒼穹之下,山河之巔。
一隻白毛球般的巨型『客雞』,划過無邊夜幕,帶起的強風壓彎了山巔的古木。
『客雞』背上,兩進的雅緻庭院散發著柔光,門口的兩個『梅』字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晃。
門外的『雪地』上,身著墨綠抹胸裙的崔瑩瑩,肩上罩著薄紗,猶如深夜閑庭信步的貴婦,緩步行走。
左凌泉負手跟隨其後,半條腿陷入鬆軟的絨毛之間,鳥瞰著下方的山野,『踏雪尋梅』。
兩人都沒言語,但想法心知肚明。
崔瑩瑩在操心著師尊的安危,左凌泉其實也有點擔心,畢竟梅近水如果真出了岔子,瑩瑩姐傷心欲絕,他心裡又豈能沒半點波瀾。
不知不覺,已經向著南方飛出萬里,大地不見盡頭、梅花不見蹤跡。
崔瑩瑩心底知道不可能找到,在沉默良久後,也只能心裡安慰一句「師尊那麼厲害,不會出事兒,大家現在都沒事就好」,收斂心湖間的情緒,回過身來:
「好啦,進屋吧,回去也不知要多久,還是修鍊要緊。」
左凌泉知道發愁沒用,也收起了思緒,握住了崔瑩瑩的手。
崔瑩瑩輕咬下唇瞄了左凌泉一眼,挽住了左凌泉,以胸脯包裹著胳膊,如同深夜陪夫君歸家的夫人,一起走進了庭院。
鋪著白色地毯的大廳里,亮著燈火,銅鶴香爐里青煙寥寥。
上官玉堂在羅漢榻上盤坐,雙手平放於膝,閉著雙眸氣質聖潔而肅穆,貌似觀音,配上金色龍鱗長裙,又好似龍宮出逃的龍女。
雖然龍紋髮飾送給了左凌泉一個當定情信物,但堂堂東洲女武神,顯然不會只有一對兒首飾,此時依舊是兩枚龍紋髮飾束著墨黑長發,和往日沒什麼區別,也就腰間多了塊『威風堂堂牌』。
左凌泉走入大廳,崔瑩瑩挽著的手就鬆開了,此舉倒不是慫玉堂,而是『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說白了還是慫。
兩人進來,上官玉堂睜開了雙眸,眸間又展現出了睥睨眾生的鋒芒:
「過來坐下,商量點事情。」
崔瑩瑩步履盈盈走到茶几旁的茶褐木質大椅上坐下,坐姿優雅,手腕輕翻,掌心出現了一杯清茶,紅唇輕抿。
左凌泉則繞過茶几,想在挨著堂堂坐下,哪想到屁股還沒挨上,就聽見身邊傳來一聲:
「本尊讓你坐這兒了?」
?!
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左凌泉餘光望向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