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永夜驚堂 第十一章 鬧洞房

洞府東邊是寢居室,雖然深處地底,但為了不讓洞府主人壓抑,『窗外』還是構建出了水月幻境,有銀白月光和清涼夜風自窗外透入。

窗內擺著一張畫案,旁邊放著色盤筆架,潔白紙上已經顯出了四個人影的輪廓。

梅近水一襲白裙,在畫案前跪坐,手持畫筆,勾勒著其中一道人影的劍眉,眼中帶著笑意。

畫卷上的場景,是雲遮霧繞的梅山絕景,山外的向陽城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白衣佳人在湖畔撫琴,水岸坐著一雙四目相對、深情款款的男女;穿著長裙的高挑姑娘,抱著胳膊站在樹下眺望遠方,表情有點凶。

畫面上的場景曾經沒有,往後可能也不會出現,但並不影響什麼,因為這幅畫是『寫意』,當前洞府里的形勢,被描繪的入木三分。

說起來,梅近水的出身和靜煣差不多,曾經是玉瑤洲一個俗世王朝書香世家的小姐,除了傾國傾城便一無是處,標準的富貴人家傻白甜。

這可能和天地選擇神使的偏好有關,越是渴望得到天地之力的生靈,越會遭到天地排斥,而佛系不爭的生靈,反而會受到天公的眷顧。

世人只知梅近水化身東洲老霸王之後的故事,但對於她曾經的修行經歷,因為時間太過久遠,記得的人都死乾淨了,早已無人知曉。

在常人向來,梅近水應該和其他仙君一樣,有一段讓人熱血沸騰、可歌可泣的凡人修仙經歷。

但實際上,梅近水修仙經歷沒啥好說的,如果要概況的話,大概就是『你笑靜煣不懂何為修行,靜煣笑你不懂何為神明』。

梅近水十四五歲的時候,感覺富家千金的生活太枯燥,再待下去恐怕得進宮當皇后,就靈機一動,出家當了道姑。

本來梅近水只是玩票興緻,躲那些踏破門檻的媒婆,但當了幾個月道姑後就發現,本小姐竟然是個天才!

然後就是仙家發現好苗子,一路推送,從野雞道觀一路飛升到仙家頂流,那時候黃潮還沒出生,商寅也不過是個剛入門的六歲木訥孩童。

雖然修行道順風順水,但梅近水和靜煣一樣,對修行根本不感興趣,過完癮後就懷念起了家鄉的山水琴謠、詩會文會。

之所以最終留在了修行道,是因為那時候的道家掌教,勸說了一句『有能力改變世道卻不作為,亦是罪過』,讓她去偏遠之地看看。

雖然那位道家掌教,後來得知自己一句話,推出了一個邪道女魔頭,差點在祖師堂上吊自裁,但梅近水一直把這句教導銘記於心。

梅近水聽從勸說,開始遠遊,走遍了九洲大地、五湖四海,也看遍了人間生死別離、蒼生皆苦。

在看到世間的蠻荒之後,梅近水和上官玉堂一樣,知道這世界需要的不是什麼神仙,而是秩序。

然後就有了上古的東洲仙盟。

三千年前竊丹滅世,對現今的九宗和上官玉堂來說,是在廢墟上涅槃重生。

而對梅近水來說,是徹底的家破人亡,一場天火,焚盡了她的子民、她耗盡心血建立的家園、她在乎的一切。

當時東洲仙家王朝全滅,生靈百不存一,她所認識的親朋好友、器重的晚輩徒弟,九成都葬送在了那場浩劫里,這份悲苦和仇恨,是其他人沒法感同身受的。

梅近水以前信奉天道,覺得神明能庇護生靈,但失去所有後,她發現天道就是天道,沒有感情,生靈的生死,天道從來不在乎。

梅近水可以選擇在廢墟上重建九宗,但那樣治標不治本,再來一場竊丹滅世,東洲照樣會變成廢墟。

想要徹底避免蒼生成為天道之下的螻蟻沙塵,唯一的法子就是站在天道之上,化身『我即天道』的真正神明。

想要達成這個目的,仙君的道行遠遠不夠,所以才有了後來的出走,以及現在的勢不兩立……

……

梅近水手持畫筆,勾勒出了栩栩如生的畫卷,回想著曾經的一幕幕,有回味有感嘆有唏噓,但一生無悔。

等到最後一筆落下,四個活靈活現的人物,出現在了同一幅畫卷里。

梅近水拿起紙張仔細觀摩,微微點頭,見瑩瑩好久沒露頭了,就起身走向門外,想讓左凌泉幫忙題個詞。

可惜,對面門上懸掛著『請勿打擾』的木牌,房間里有燈光,但遮蔽了氣息,看不到裡面在作甚。

瞧見瑩瑩手書的木牌,梅近水估摸是兩個小情侶在偷偷說情話,放棄了進去打岔的想法,來到了洞府門外。

洞府門口掛著帶有『梅』字的燈籠,並未亮起。

上官玉堂在用以探查地表的檯子上盤坐,閉目凝神,察覺梅近水出來,沒有回頭:

「你來做什麼?」

梅近水來到跟前,拿起畫卷:「長夜漫漫,無心安睡,興之所至畫了幅畫,上官小姐覺得如何?」

上官玉堂剛被強吻,心煩意亂,哪有心情賠梅近水聊風花雪月,站起身來:

「你既然閑得慌,就在這兒盯著,我去休息一下。」

梅近水倒也沒拒絕,把畫卷收起來,提醒了一句:

「瑩瑩和左凌泉在療傷,你去我屋歇息吧。」

上官玉堂沒有回應,走進了大廳。

梅近水幽幽一嘆,在檯子上側坐,取出茶青色酒葫蘆,剛打開塞子,就聽見裡面傳來一聲:

「你們!」

「呀——」

「前輩……」

嘭——

房門猛地關上。

聽這動靜,屋裡好像不止說情話那麼簡單……

梅近水回頭看了眼,風輕雲淡的臉頰罕見的紅了下,帶著三分嫌棄,就好似老母親發現閨女在家裡和沒過門的女婿那什麼……

——

紅燭未盡,香膩尚存。

左凌泉靠在枕頭上,回想著剛才的『修鍊』,眼中愜意又帶著幾分無奈——境界虛浮、氣海見底,相當於沒吃飯,他要是能斗過接近滿狀態的慫慫姐就見鬼了,一場修行,最後只能說險勝吧,彈盡糧絕,感覺一滴都沒有了……

左凌泉偏頭看向瑩瑩姐,見她肌膚微紅、氣息依舊未平息,嘴角輕勾笑了下。

「嗯……」

崔瑩瑩趴在左凌泉胸口,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醒過來。

她睜開似醉非醉的雙眸,瞄向面前坦然自若的男子,臉頰上的紅暈又多了些。在床鋪上摸了摸,然後背過身去,把手絹疊好。

左凌泉目光落在瑩瑩姐的長髮上,抬手幫忙整理,哪想到瑩瑩姐觸電似的回過身,眼神兒微惱:

「伱……」

想罵左凌泉不規矩,但想到現在兩人的狀況,好像不合適,就改口道:

「你還沒完沒了了?」

左凌泉笑了下,重新躺好:

「好,饒瑩瑩姐一次,以後再說。」

「……」

崔瑩瑩感覺自己能打三天三夜,但作為女兒家,總不能吹噓自己厲害,所以抿了抿嘴,還是做出柔弱模樣,背對著不說話。

呼……呼……

兩人都沉默下來,感受著片刻溫存。

崔瑩瑩想閉上眸子睡一覺,但心湖的波瀾逐漸壓下,忽然響起了自己和左凌泉在一起的目的!

崔瑩瑩抬起臉頰,望向左凌泉:

「差點把正事兒忘了,你運功沒有?有沒有效果?」

「……」

運功必然分心,不能全身心投入,左凌泉為了給瑩瑩姐最完美的記憶,怎麼可能『不務正業』。

見瑩瑩姐眼神有點狐疑的詢問,左凌泉便想做出表情一僵的模樣,和當年忽悠清婉似的,來一句「忘了」。

但就在此時,房門忽然「啪——」的一聲,被直接推開,一道氣勢驚人的金裙身影,跨入了房門……

!!

——

上官玉堂不想和梅近水獨處,獨自進入了大廳,入眼就瞧見了『療傷中,請勿打擾』。

兩個人都沒受傷,關起門來神神秘秘,不用想也知道在偷偷親密。

左凌泉犯下這等大錯,都不知道收起性子,上官玉堂眼中自然流露出三分不悅,來到門前,抬手就推開了拴上的房門。

啪——

房門打開,面目全非的煉丹室映入眼帘。

原本的紫銅丹爐,被移到了角落裡,地上散落著白袍、裙子……

?!

上官玉堂瞳孔微微一縮,尚未反應過來,白花花一片的場面,就映入了她目光如炬的眼帘。

裝飾華美的千機床靠牆擺放,上面躺著一雙男女。

左凌泉靠在里側,正向門口轉頭,表情由溫情如水逐步轉為錯愕。

崔瑩瑩睡在外面,面向左凌泉側躺,沒蓋被子,整個曲線曼妙的後背凈收眼底。

上官玉堂可以清晰瞧見,崔瑩瑩的如墨長發灑在肩頭上,雙腿疊在一起,並的很緊,但依舊能發現些許梨花帶雨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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