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若夢浮生 第九章 所謀甚大

謝秋桃被仇大小姐抱在懷裡,嘴也被捂住,雖然知道不能太過激,但在外流浪多年,再次遇上至親,心懷無邊思念和難以理解,想要心如止水又談何容易。

「嗚……」

謝秋桃直勾勾望著地上的婦人,淚光讓澄澈雙瞳變得模糊不清。

上官玉堂見婦人愣住後,已經鬆開了手,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提醒了一句:「你最好別聲張。」

說著又望向身邊的左凌泉:

「你摸夠沒有?」

左凌泉心思集中在秋桃母女身上,還真沒注意陷入飽滿團兒之間的五指。

被老祖提醒,左凌泉的手才從綿軟之上鬆開,目光一直望著過來的秋桃。

仇大小姐心思也在秋桃身上,連老祖這句『習以為常』的話語都忘了深思,她摟著秋桃柔聲道:

「你別激動,這不是說話的地方。」

地上的婦人,呆了片刻後,可能是被仇大小姐的話驚醒,連忙從地上起身:

「你們怎麼跑這兒來了……快,別在這兒待著,你們跟我來……」

說著婦人從玲瓏閣里取了幾套衣袍,還有刻著徽記的腰牌,遞給幾人,目光始終望著仇大小姐懷裡的秋桃。

上官玉堂不怎麼信任這個本該是異族囚徒的婦人,但看遍人間悲歡離合的眼力,能瞧出婦人對女兒的感情不是作假,抬手接過了衣袍,抬手輕勾間,就套在了身上。

謝秋桃捂著的嘴被放開,卻緊緊咬著牙沒有說話,和婦人對視一眼後,就低下頭去,默默把衣服套在了身上。

婦人顯然有些失望,心中也愧疚難言,不敢過去抱住早已長成大姑娘的小丫頭,瞄了眾人一眼後,就轉身走向大湖。

左凌泉回身輕拍秋桃的後背,一起跟了上去;雖然他心思一直注意著秋桃,但餘光也發現,仇大小姐的眼神望著婦人的背影,有點恍惚。

左凌泉遲疑了下,以心聲詢問:「怎麼了?」

仇大小姐察覺到了左凌泉的詢問,偏頭雙目相接後,又搖了搖頭,並未說什麼。

左凌泉其實大略猜得出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瞧見他人重逢,難免會睹物思情想起自身,這種事兒他也不好在這裡開導,也就沒再說什麼。

河灣距離玄武湖並不遠,婦人走在前面,帶著幾人來到了湖畔的園林之中,走僻靜小道,近了一棟宅院的後門。

宅院中很空曠,遙遙能聽到外面的湖岸邊有些許人聲和獸類的低鳴。

婦人進入了宅子里的一間客廳,在外面環視幾眼,確定無人注意後,才關上房門。

遮蔽陣法一打開,婦人就瞬間換了個人,壓抑的情緒再也憋不住,跑過來一把摟住愣愣站在原地的秋桃,淚如雨下:

「秋桃……」

謝秋桃緊咬銀牙沒出聲,但眼淚卻忍不住,她沒抱住日夜思念多年的娘親,卻又捨不得推開,只是默不作聲。

上官玉堂微微搖頭,在茶案旁坐了下來,語氣平淡:

「正邪不兩立,先說正事兒,待會再敘舊也不遲。」

左凌泉和仇大小姐心底也抱著三分戒心,一直注意著婦人,不過話不能說太直接,左凌泉開口道:

「先坐下吧,秋桃這些年一直想著謝伯母,天南地北到處找伯母的下落,只可惜一無所獲,謝伯母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婦人知曉秋桃為何對她這般冷淡,也知道幾人懷疑她的立場,要審查背景。

婦人依依不捨鬆開手,在玉堂旁邊坐了下來,壓下心湖的波瀾,輕聲道:

「我叫謝溫,是玄武台第四十六代孫,也是當代家主;當年,我們一家三口被異族修士找上了門,為了不讓秋桃落入敵手,就把秋桃丟到了海里,拚死阻擋;無奈異族出手的是混元天尊張芝鷺,我們夫妻倆根本不是對手,連求死都是奢望,被當場抓住了。」

左凌泉聽老祖說起過混元天尊張芝鷺,奎炳洲人族的二把手,地位和帝詔尊主差不多,確實是一方巨擘。他詢問道:

「這種級別的人物親自出手對付你們,是為了謝家傳承的玄武血脈?」

謝溫輕輕點頭:「謝家初代家主抗擊域外天魔時,得天公垂青,成為了天官神使;雖然老祖宗最後飛升而去,但這份血脈傳承了下來,歷經四十多代人稀釋,依舊強過其他天地造物,是天地間最純粹的玄武之力。異族近百年,在九洲四處收集神祇之力,我們就成了首要目標。」

上官玉堂微微頷首:「你道行尚在,異族為什麼最後沒動你?」

這是眾人最關心的問題,謝秋桃抿了抿嘴,顯然是想問「你是不是和爹一起叛逃了」,但這話問不出口。

謝溫和秋桃一樣,自幼秉承家訓與妖魔勢不兩立,說起此事顯然有些自責,她柔聲道:

「張芝鷺抓到我們夫婦後,本來要當場熔煉骨血抽取玄武之力,但當時北邊的梅近水過來了,制止了張芝鷺。」

說到這裡,見上官玉堂神色不對,謝溫又補充道:

「我並非說梅近水是恪守正道的好人。梅近水是異族首腦,目的極其明確,和正道站在絕對的對立面;但梅近水行事之法和其他異族有區別,招納部眾以攻心為主,會言傳身教,給部下灌輸自己的理念,讓部下從心底里和她信念一致,若不是一路人,上門投靠梅近水都不收。

「商寅麾下強者如雲,但有很多都是逐利之輩,只服從強者,會明哲保身;梅近水則不然,手下人不多,但各個都是死忠,為了秉承之道可以悍不畏死、隱忍千年不發,論起手腕,梅近水比商寅還要強一些。」

上官玉堂脊梁骨這麼硬的人,當年都在梅近水的感染力下,主動去向陽城拜了碼頭,心裡很明白梅近水的厲害之處。她詢問道:

「你被梅近水的說法感化,轉投了她的陣營?」

謝溫搖了搖頭:「斬斷長生道,謝家祖輩出了一份力,我身為子孫,豈能違背先輩信念,無論梅近水怎麼說,我都沒動搖道心,只求一死。

「但某些時候,求死都是懦夫的行徑。梅近水當時告訴我了一個很簡單的道理——我死了,改變不了異族奪走玄武神力的事實,而我身上的血脈根本不夠,異族為了達成目的,無論願不願意,都得繼續去尋找謝家散落在外的族人,還有玄武一脈的生靈,這其中就包括剛剛逃走的你,他們能追,只是沒去追罷了。

「如果我不想看到這情況,就只能換個柔和的法子——培養蘊含玄武血脈的靈獸,讓它們自願貢獻出體內的部分血脈之力,積少成多來達成目的。世上能做這件事的人,只有我和你,我不答應,對異族來說反而省去了很多麻煩,直接一路殺過去就行了。」

謝溫看向眼淚汪汪的秋桃:「娘不想給異族出力,但兩害相權取其輕,在沒有辦法阻住他們的情況下,我只能選擇保住大部分生靈乃至你的性命……」

上官玉堂安靜聆聽完,微微點頭:

「此事屬無奈之舉,錯不在你。」

謝秋桃知道娘親不會和邪魔外道同流合污,她抿了抿嘴,問道:

「爹爹又是怎麼回事?我在神昊宗那邊瞧見了……」

「你爹爹不是謝家人。」

謝溫說到丈夫,露出了幾分無奈:

「他根本不在乎謝家的祖訓,只在乎我和你是否安穩。異族不可能完全相信我,把你留在外面,也是為了讓我踏踏實實給他們辦事,不起異心。

「你爹為了讓你不捲入此事,和梅近水達成了約定,梅近水保證你安穩長大,然後放棄對你的監視;他幫梅近水辦事兒,替代你的位置來,確保我不會起異心。

「娘在這裡收徒弟,是因為這些孩子都是天性淳善之人,只是生在異族,本身沒什麼錯;我不教他們,他們也會被送去混元宗、赤烏谷,日後變成正道的勁敵,與其如此,還不如我自己教,至少我教出來的人,會在心底保留一絲火種,不至於在九洲動蕩之時,還分不清是非黑白……」

謝秋桃認真聆聽,眸子里水霧蒙蒙,等謝溫說完後,才抽了抽鼻子:

「娘,我就知道你和爹得不會棄明投暗,嚇死我了……現在我們來了,帶你出去,以後弄死異族這幫小人……」

謝溫看到了曾經靈氣十足的女兒,眼底顯出難言的欣慰,但對於帶她出去,她卻搖了搖頭:

「娘走不了,娘一走,你爹安危暫且不說,外面湖裡的萬隻靈獸,肯定難逃一劫。異族對我不加監管,就是知道大門敞開我也沒法走,知道你和你爹一切安好,娘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靈獸通人性,都把飼主當父母親人,明知走後異族會強行抽取玄武之力,秋桃她娘肯定狠不下心。

邪道可以不擇手段達成目的,正道卻不能忘記責任和道義,上官玉堂知道這種的囚禁之法,遠比鐵鎖木枷更牢固,想想開口道:

「知道你在此地,道心未曾動搖,我們日後就必會以萬全之法,把你帶回去,不讓任何一位道友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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