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北域游龍 第三十五章 柔情似水

夜色幽幽,銀白月光透過殘雲,照亮了蒼茫大地。

孤零零的小畫舫,飄在寂寂無聲的河面上,窗內一燈如豆。

姜怡坐在書桌後,手兒撐著側臉,盯著麒麟鎮紙上的一方水幕。

水幕中是鍾鹿谷遠景,遍地狼藉的戰場上沒有絲毫動靜,以至於姜怡盯得久了,隱隱有些犯困。

冷竹坐在對面,懷裡抱著白貓,在書桌下把玩著駙馬爺送的玉鐲子,幾次想要開口,詢問駙馬爺什麼時候過來,但心裡也知道公主比她著急,靈燁讓她們等在這裡,就是為了給她們和左凌泉獨處的機會,現在事兒沒忙完,急也沒意義。

吳清婉站在窗前,柔潤臉頰沐浴著幽涼月光,雙眸眺望陌生的山水,帶著幾分恍如隔世的感嘆。

遙想當年,左凌泉剛剛踏入棲凰谷的那天,還是個和修行不沾邊的俗世劍俠;吳清婉則是宗門長老,放在大丹朝這種小地方,也算是正兒八經的名門仙子。

那時候靠著『高深』修為,可以如長輩般對凌泉指點教導,也能在凌泉外出巡山的時候,以護道高人的身份暗暗跟隨。

後來腦子一熱白給後,雖然彼此關係變了,但女上男下的位置沒變,不管生活中,還是修鍊時。

吳清婉本以為這種情況,能持續到天長地久,也曾幻想過,等宗門的危機度過去,和凌泉一起結伴遊歷天涯,看看外面的山與水。

但誰曾想到,凌泉的天賦高到了她難以理解的地步,不過短短几年時間,就已經站在了她和姜怡都望塵莫及的位置。

自知再難成為共度艱險的幫手,吳清婉果斷捨棄了自幼修行的劍術,改修醫術和術法,指望著有朝一日藝成,能站在凌泉背後出點微薄之力。

可惜,外面的世界太大了,優秀的人太多,合適的幫手永遠有現成的,跟不上就是跟不上。

自從桃花尊主跑到跟前後,她就明白無論學什麼,都只是錦上添花可有可無,凌泉不嫌棄她,但身邊確實沒位置了。

吳清婉對此並無怨言,改主意想當個純粹的小女人,哪怕在外幫不上忙,私下裡能讓凌泉體會到妻子的溫柔,也就滿足了。

但現在看來,這點小小的心愿,也要成為奢望了……

吳清婉望著和故鄉沒區別的月色,無聲輕嘆,眸子里有對凌泉成長迅速地欣慰,也不乏難以言喻的無奈。

今天在鍾鹿谷,看著靈燁、秋桃、仇大小姐互相幫襯,桃花尊主在暗處控場,一起助左凌泉戰勝強敵,她心裡何嘗不想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員,哪怕和糰子一樣叫兩聲,也好過只能在遠處旁觀,連靠近些都害怕成為了累贅。

戰場上幫不上忙,結束後自然也不好主動跑過去重逢,畢竟劫後餘生的互相安慰,應該留給共患難的靈燁、秋桃,她什麼都沒做,主動湊到跟前去,除了體現自身的百無一用,又有什麼意義呢……

可她畢竟是左凌泉的妻子,左凌泉身邊不止她一個女人,她心裡卻只有左凌泉一個男人呀……

吳清婉雙手疊在腰間,不知為何,眸子有點酸了,想想開口道:

「姜怡。」

「嗯?」

姜怡從昏昏欲睡中清醒,坐直了些,看向窗前的熟美女子:

「小姨,左凌泉過來了嗎?」

「沒有,嗯……不曉得棲凰谷現在怎麼樣了,離開這麼久也沒個消息,挺操心的……你小花師妹,今年十八歲了吧,也到情竇初開的年紀了……」

柔聲言語入耳,姜怡稍微迷茫了下,略微琢磨後,才笑道:

「這些事情哪需要我們操心,師伯他們會注意著……話說皇弟今年也十七八了,皇后的人選尚未定下,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吳清婉回過身來,在美人榻上坐下,抿了抿嘴,有些話到了嘴邊,卻沒說出來,只是柔柔笑了下。

冷竹摸著貓爪爪,瞄了兩人一眼,想想開口道:

「小姨,你是不是想回棲凰谷了?」

吳清婉面帶微笑,拿起做到一半的袍子繼續穿針引線,沒有點頭,但也沒有搖頭。

姜怡看似和幼年一樣大大咧咧,甚至有點刁蠻傲嬌,但出來行走這麼多年,和靈燁鬥智斗勇,早已經成長大人了。她看出吳清婉有想回娘家的意思,就瞪了冷竹一眼:

「棲凰谷又沒什麼可操心的,小姨怎麼會想回去?……我們還得和靈燁狐媚子一起調查婆娑洲的情況,真想回去,把事兒辦完了一起嗎……」

「哦……」

冷竹知道這話不是給她說的,但還是弱弱點頭。

吳清婉低著頭撫摸著做工精美的袍子,尚未說出言語,畫舫外就傳來了『咚——』的一聲,有人影落在了甲板上。

畫舫微微起伏了兩下,屋裡的三人同時轉頭望向門口,一道熟悉的嗓音從外面傳來:

「怎麼又在訓冷竹?冷竹又犯錯了不成?來,相公幫你教訓她……」

說話間,艙室門打開,一道身著白袍的俊朗身影,帶著明朗笑容出現在眼前。

吳清婉轉瞬收起了心底的思緒萬千,露出溫婉笑意,起身走向門口:

「凌泉,你忙完啦?剛才打架沒受傷吧?」

「沒有,我好著呢……」

……

姜怡坐在書桌前並未起身,本想做出一點都不想念的樣子,繼續盯著水幕,但瞧見吳清婉恢複如初的面色,想想還是開口道:

「左凌泉,你過來。」

左凌泉剛握住清婉伸過來整理衣襟的手,聞言來到書桌前,望向桌上的水幕:

「怎麼?有情況?」

姜怡抬起手兒,捏著左凌泉的袖子,把他來到面前,作勢要親一口,但朱唇在側臉上輕點過後,就湊到了左凌泉耳邊,小聲低語:

「小姨……」

左凌泉側耳聆聽,眨了眨眼睛,本來準備摟姜怡的手暫且頓住了。

他聽完後,在姜怡紅唇上點了下,起身看向了清婉。

吳清婉以為姜怡在和凌泉親熱,不想干擾,把目光轉向了門外,似是在尋找靈燁等人的身影,只能瞧見背影。

左凌泉沉默了下,緩步來到跟前,摟住清婉的肩頭:

「月色挺漂亮哈,要不要出去走走?」

吳清婉身形一頓,望了眼左凌泉,柔聲道:

「荒山野嶺,有什麼好轉的……你好不容易過來,不抓緊時間和姜怡修鍊?她可是饞得連覺都睡不著。」

姜怡臉紅了下,卻沒有否認,而是道:

「左凌泉,你想看月亮就趕快去看,看完早點回來,免得靈燁狐媚子回來,我和小姨又沒得玩了。」

吳清婉還想說什麼,話沒出口,就被直接摟著腰飄了起來,飛出了艙室,來到了外面的河道上。

吳清婉猜到是姜怡亂說了,可能是覺得這樣顯得自己太矯情,她在左凌泉肩膀上輕拍了下:

「你把我一個人抱出來作甚?真猴急也得想想姜怡嘛,我和她一起伺候你就是了,給我開小灶,姜怡吃醋怎麼辦?」

左凌泉沒有回應,摟著清婉飛過月色下的山水,來到河岸邊的柳林外,尋了一塊白石,兩人落腳站在了上面。

吳清婉見左凌泉不聽話,也不多說了,眺望河面上的畫舫,做出欣賞月色的模樣。

左凌泉望著清婉的側臉,稍作醞釀,柔聲笑道:

「剛才聽姜怡說,你想家啦?」

吳清婉面色溫潤如常地回應:

「我哪兒來的家,你在哪兒,家不就在哪兒,想你不是很正常嗎。」

這情話說得很有水平,但可惜不是真心話。

左凌泉知道清婉性格優柔內斂,不會把個人情緒在他面前表露,想想只能道:

「我也挺想回去的,外面的事兒沒弄完,實在沒機會。」

「該做的事情,就要去做。現在在外面闖蕩,為的是以後花前月下,可以無憂無慮嗎,這段日子熬過去就好了……」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左凌泉展顏一笑,手搭在清婉的肩頭。

吳清婉偏頭靠在了左凌泉的肩膀上:

「道理都明白,我沒說你在外闖蕩不應該,只是……」

「只是什麼?」左凌泉望著清婉的臉頰,目光認真而專註。

「唉……」

吳清婉幽聲一嘆,臉頰上現出三分失落:「只是在想,我跟著跑出來有什麼意義。」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想想笑道:

「一家人本就該在一起,哪有意義的說法。如果連身邊人也要琢磨出個存在的意義的話,那體弱的老父老母、嗷嗷待哺的幼兒,豈不都沒了存在的價值……」

「但我身體健全,是能自食其力的正常人。」

吳清婉仰頭望向身邊的男子,目光依舊溫柔如水:

「凌泉,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覺得身邊人都很重要,不能因為能力強弱,就區分輕重近遠,想對所有身邊人都一視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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