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北域游龍 第七章 海路漫漫

海上浪濤洶湧,狂風裹挾著雪花,把船頭映陽仙宮的旗子吹得獵獵作響。

程九江在船頭的旗杆下盤坐,手上撐著把傘,遮著面前的一個小炭爐,避免風雪吹滅爐火。

小炭爐上面放著個銅鍋,裡面熱氣騰騰,煮著切好的魚片,旁邊還放著一小壇酒,和兩小碟姜蒜醬料。

劍客打扮的趙無邪,手裡拿著根魚竿,探出船沿外釣著海魚,時不時拿起筷子來上一口,聽著程九江瞎扯。

修行中人對飲食沒要求,不吃不喝也餓不死,但在鬼影子都看不到的海面上,靈氣稀薄沒法修鍊,兩男人總不能靠雙修打發時間,趙無邪除開吃兩口熱乎的,也沒啥其他事可做。

好在程九江年歲長閱歷多,又比較健談,路上並不算無聊,就是說的東西,不怎麼上得檯面:

「……龍陽丹可是好東西,以淫煌蛇血為藥引,在丹爐里煉七七四十九天方可成丹;淫煌蛇是蛟龍之屬,天賦神通就繼承了一個『龍性好淫』的『淫』字,那勁兒頭,據說能讓靈谷修士多一把堪比仙兵的『仙槍』,破玉階仙尊的無垢金身……」

「不就是春|葯,俗世多得是,有什麼稀奇的,正常修士哪裡用得著這個。」

「誒,這你就說錯了,春|葯是禍害人的玩意兒,龍陽丹可是養生佳品,男女皆宜,只動情不亂心智。修行中人講究克制情慾,時間一長就容易看淡紅塵,對雙修之事失去興趣,好幾年不碰道侶一下,碰了也是例行公事,然後漸漸變為陌路人……」

程九江拿出一盒龍陽丹,鄭重道:

「龍陽丹就是專門給道侶之間增溫的妙物,管你是幾千歲的老祖,性格有多風輕雲淡,一顆丹藥下肚,都能找回十八歲時如狼似虎的『衝勁兒』……事後雙方都舒坦了,年輕時纏纏綿綿的感覺自然也就找回來了……」

趙無邪夾起魚片在醬料碟里涮了涮,面帶笑意:

「聽程老哥說的這麼厲害,我都想試試了。」

「嘿,在這兒可試不得,沒道侶亂吃,那滋味可不好受。母貓發|情知道吧?在圍牆上整夜整夜打滾兒叫喚……」

程九江正興緻勃勃說著,坐在對面的趙無邪,卻放下筷子,握住了靠在身旁的佩劍,目光望向船尾方向。

程九江一愣,也回頭看去,卻見雪夜下的浪濤間,有一艘船破浪而來。

船隻長約三十丈,燈火通明,隱隱可見護船陣法的流光,甲板上有人影走動,多數身著白衣。

雖然看得不仔細,但明顯能感覺到後方渡船上傳來窺探的目光,繼而船樓頂層懸掛的旗子,就閃幾下了流光。

程九江瞧見此景,暗暗鬆了口氣,見趙無邪如臨大敵的模樣,笑道:

「瞧把你嚇得,是映陽仙宮的渡船,自己人,不用擔心。」

其實也不算趙無邪一驚一乍,海域廣袤無跡,忽然撞上一艘追過來的船,進退無路之下,肯定會有所戒備。

等著運人的渡船靠近,瞧見船樓上映陽仙宮的徽記,趙無邪才放鬆了些,起身等著渡船超過去。

後方的大船臨近後,放慢了船速,甲板邊緣出現一個執事打扮的中年人,遙遙開口:

「在下映陽仙宮韓隆,兩位道友看起來面生,船上又掛著映陽仙宮的旗子,所以追過來看看,還請見諒。」

程九江一聽這話,就明白對方是懷疑他們倆的身份,取出宗門腰牌自報家門:

「東洲鐵簇府程九江,花名『獨孤九江』,此行過來,在雷霆崖結識了貴宗的仇大小姐,被安排來回跑船……」

渡船上韓隆,略微查問發現沒問題後,態度和氣了很多:

「原來是女武神的弟子,幸會。剛好同路,船上正在宴客,兩位要不上船來坐坐?」

這話顯然只是客氣話,程九江一看渡船的規格,就知道上面坐的是豪門子弟,和他們這些毫無背景的修士根本不是一個圈子的人,上去了也沒法搭腔,所以婉拒道:

「船上的貨物得有人照看,就不麻煩韓仙長了,我們在後面跟著就行。」

韓隆見此也不多說,出於禮節,讓弟子取來了兩壇好酒,隔空送到貨船上,就回了船樓。

等渡船超過去,程九江駕著貨船遙遙跟在了百丈外,拿起一壇仙釀打量:

「呵!不愧是映陽仙宮的仙長,出手果然大氣……」

趙無邪望著前方的渡船,有陣法遮蔽看不清船內細節,就詢問道:

「船上坐的是誰?仇大小姐?」

程九江打開酒罈封口深深聞了口,面帶陶醉之色:

「不是。仇大小姐比較務實,一心斬妖除魔不搞排場,有啥船坐啥船,按時間算恐怕已經到婆娑洲了。前面這艘是私人渡船,上面坐的估計是映陽仙宮的少主東方旭……」

趙無邪在華鈞洲待的時間不短,但都是被師父散養,在底層摸爬滾打,並未聽說過這名字,他詢問道:

「此人很厲害?」

程九江點頭道:「陽神的嫡系子孫,能不厲害?我剛到小酆都的時候,還有幸見過一次,容貌氣質那叫一個俊,都趕上左老弟一半了……」

趙無邪一愣,回想了下左凌泉在落劍山堪比天仙的冷峻氣度,略顯驚訝:

「這麼俊?」

「那可不。依我看,東方旭對仇大小姐還有念想,上次專門在小酆都接人,這次估計也是去找仇大小姐了。可惜仇大小姐一心除魔衛道,對男子從來不假辭色,一直不搭理東方旭……」

「劍神的外孫女,配陽神的子孫,說起來也算門當戶對……」

「誒!仇大小姐是荒山尊主的直系子孫,嫁到映陽仙宮去,等同於映陽仙宮和絕劍崖結親,和荒山尊主半點關係沒有,這能叫門當戶對?」

程九江在火爐旁坐下,灌了口酒:

「依我看來,仇大小姐這麼高的道行,遲早要回家繼承荒山尊主的位子,所以夫婿得上門;華鈞洲的天之驕子,肯定不會去東洲入贅,這夫婿只能在東洲找,東洲能配得上仇大小姐的同齡劍仙,算來算去也就一個……」

「別瞎扯,左兄不好女色。」

趙無邪抬了抬手,左右看了幾眼,又湊到程九江耳邊:

「再說了,仇大小姐再厲害,也是靠山比較大,論起劍術天資,配左兄算是高攀……」

「你這就是瞎說了。仇大小姐不提天賦背景,光傾國傾城的相貌,配左老弟都是郎才女貌,哪有高攀的說法。仇大小姐都是高攀,世上還有啥人和左老弟門當戶對?女武神不成……呸——」

程九江說到這裡,就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連忙拱手作揖:

「罪過罪過,弟子一時戲言,祖師爺勿怪……」

趙無邪搖頭直笑,沒有接話,但在他心裏面,還真是這麼想的——對於劍客來說,左凌泉那就是神,配個女武神怎麼啦?

不過這話他也不敢說出口……

……

——

同一片海域,相隔兩個月航程的另一艘渡船上。

船樓上掛著道家祖庭的八卦徽記,甲板上有十餘名修士隔欄望雪、彼此交談,剩下渡海的修士,都待在船樓里,聽著高人講道,打發漫長旅途上無聊的時光。

渡船上乘客挺多,但並沒有什麼押船的護衛,因為這艘船的目的就是去海外斬妖除魔,士兵出征哪有帶保鏢護送的道理。

至於安全性也不用擔心,想去婆娑洲的首要條件就是會御劍,船上修士最低都有半步幽篁的道行,往高就沒邊了,裡面藏著某方仙家老祖也不說准,這種船若是能在海上被人一鍋端,那高人護送也不見得有用。

船樓三層,一間臨海的房間里。

左凌泉穿著白袍靠在床頭,兩把劍時刻放在手邊,手裡拿著一本《妖魔圖鑑》,認真記著常見妖物的甄別方式、生活習性。

妖物其實很常見,對人有益的就是靈獸,對人有害的就是妖,兩者並無本質區別。

左凌泉以前見得少,是因為在正道地盤行走,把人當食譜的獸類,都被人當機緣扒皮抽骨了,很難看到成氣候的妖魔。

而外面則不然,幽螢異族中有妖族勢力,成氣候的大妖有多少難以數計。

依照書上所說,境界越高的妖物,長得越像人——當然,這並非說人族得天獨厚,必須變成人樣才能修行;天道對生靈一視同仁,沒有誰比誰命貴的說法,境界到了一頭豬都能飛升,根本沒種族的限制。

但九洲大地,畢竟是人族主宰,鳥獸踏上修行道,首先就是開靈智,然後陷入瘋狂的求知階段,和嬰兒一樣學習各種對自己有益的知識。

在人族主宰的天地,能學的東西也只有人族的,隨著學的東西越多,妖物言行舉止變得像人理所當然。

而且變成人樣,更容易在九洲大地隱藏和生存,高境大妖本體動不動百丈千丈,太引人注意,所以多半都會隱藏真身,變成人樣行走,不顯山露水常人很難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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