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青霄孤鶴 第二十二章 久別重逢

一場秋雨,灑在老舊的鐵索橋上,橋下的沱隴江濁水奔騰,帶起的轟鳴壓下了天地間所有聲音。

頭戴花簪的女子,撐著桃花傘,緩步走過鐵索橋老舊的木板,朝橋的另一端凝望了一眼。

華鈞洲仙門林立,但疆域也比玉瑤洲廣袤太多,各家豪門的疆域不像九宗一樣比鄰,彼此之間存在著大量靈氣稀薄、不適宜作為宗門駐地的不毛之地。

鐵索橋的另一端,是位於華鈞洲東部的荒骨灘,距離此處最近的仙家破鋒城,也有數千里之遙,平時人跡罕至。

荒骨灘內有曝屍荒野的鳥獸白骨,但並不多,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大地呈黃白色,不適合耕種及植被生長,人和鳥獸都極少,能到這裡來的修行中人,也是最底層的小散修,過來探寶挖掘埋在地下的各種礦物。

花簪女子在橋頭矚目良久,毛都沒有看到一根,不由皺了皺眉。

啪啪啪~

扇翅膀的聲音響起。

黃色的小麻雀,從雨幕之間飛來,落在了花簪少婦的手掌間,重新化為了一隻紙鳥。

花簪少婦凝神片刻後,根據指引,往前踏出一步,身形已經來到了荒骨灘深處,一座山嶺之下。

鐺鐺鐺——

鐵器敲擊石頭的聲音不絕於耳。

花簪少婦抬眼望去,山嶺下有零零散散的建築,些許穿著樸素的漢子,在窩棚之中用器具敲擊分割著石料;石頭是青藤石,華鈞洲仙家比較喜歡的裝修材料。

建築附近是一個露天的採石場,下著雨沒有人開採,裡面放著諸多器具。

花簪少婦掃視一圈兒,瞧見採石場的入口處,豎著一塊碑,上面有破鋒城的雙斧徽記,下面則是一個『屈』字——這是向外人宣告,採石場屬於屈家,由破鋒城罩著。

青藤石已經被功能更全面的人造陣石所取代,但因為歷史久遠,依舊被老派豪門所青睞,算是一種『老講究』,開採的人少,價格也偏高,能被當做仙家產業並不奇怪。

不過荒骨灘太偏僻,總不能用仙家渡船運石頭,即便附近有條大江,要把大量石材運出去,也麻煩得很,這個小採石場怎麼看都有點雞肋。

花簪少婦沒感覺出天地的異常波動,猜測可能是有陣法刻意遮掩,便在採石場附近的山嶺間,仔細探查起蛛絲馬跡……

——

另一邊,嵐峰河。

從春潮湖出來後,順著江口往下遊走,出三千里宗門轄境,就到了嵐峰河口。

仙家豪門附近的風水寶地,不可能留給外人,因此緊貼著宗門邊界線的地方,肯定都是靈氣稀薄的不毛之地。

不過由於千秋樂府位置太好,周邊再爛也不會太荒涼,嵐峰河一帶雖然沒什麼像樣的仙家,俗世山水卻也值得人駐足。

秋日斜陽之下,左凌泉坐在一艘小舟的船頭,沿著河道隨波逐流。

河道兩側是奇駿山嶺,偶爾能瞧見一座道觀、山莊,河面上也有些帶著魚鷹的老漢,撐著竹筏擦肩而過。

謝秋桃和湯靜煣,坐在另一頭釣著魚兒,糰子學起了漁夫手裡的魚鷹,鑽進水裡幫忙捕魚,但圓滾滾的大毛球很難潛入水裡,怎麼看都像是只沒脖子的鴨子。

左凌泉沒有跟著兩個姑娘釣魚打發時間,手裡拿著一本泛黃的書卷,認真翻看。

書卷封皮上並沒有字跡,《草廬劍經》是外人給取的名字,裡面的內容也不講究章回、文體,看起來就是用大白話口述一件事兒。

之所以寫成這樣,並非老劍神不通文墨,而是寫這本書的目的,是為了教導子孫。

左凌泉粗略看了一遍,光從書上『事無巨細』的講述方式,就能看出老劍神應該是個很寵溺子孫的老祖,字字句句都是掏心窩子的話,有些地方覺得深奧了,還會自己寫注釋,生怕子孫看不明白。

這樣一本老劍神『傾囊相授』的習劍心得,按理說應該是劍客的至寶,分量不亞於世間任何仙品法門,千秋樂府不可能拿出來送人。

但左凌泉仔細看過之後,才明白千秋樂府為什麼能痛快把這本書給他。

整本書的核心理念是『武道無止境』,寫的東西每個字都認識,但連在一起就是天書。

舉個例子,書上的內容,就好似狀元郎對尋常人說:

「你先寒窗苦讀十年考童生,然後考秀才,之後再考舉人,等春闈高中,你就是狀元了。」

流程明確、意思簡單好理解,但知道有個啥用?

沒用雄厚的閱歷累積和自身感悟,路擺在面前都不知道先邁哪條腿,更不用說走到頂峰了。

左凌泉前前後後看了好幾天,以他對劍道的理解,也就能通過自身經歷,明白老劍神前中期寫的是啥意思,等到了後期,照樣一臉懵逼。

不過這本書也並非毫無作用,左凌泉通過這本老劍神手書的心得,至少明白以後尋求突破的各種可能,不能照貓畫虎套用,但加以理解後轉變為自己的領悟,也不是沒可能。

小船隨波逐流,河岸上的人影逐漸稀少,太陽也落下了山頭,天色暗了下來。

左凌泉手捧書卷,看的正入神之際,耳畔忽然襲來一陣香風,柔順發梢輕輕掃了下他的臉頰。

左凌泉以為是靜煣著急了,想『日落而修』,嘴角含笑,抬手摸了摸:

「稍等,相公把這頁看完。」

入手雪膩,肌膚質感極佳,但不似靜煣那般柔潤溫熱,而是涼涼的,好似光潔軟玉。

左凌泉一愣,觸感不像是靜煣,他偏頭看去,卻見身著華美裙裝的靈燁,不知何時站在了背後,手兒撐著膝蓋,俯身湊在跟前,臉頰冷冰冰的,用一雙居高臨下的眸子瞄著他。

左凌泉滿眼意外,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聽到一聲:

啪——

聲音清脆響亮,聽起來質感飽滿、彈性驚人。

上官靈燁吃疼的抽了口氣,猛地起身,怒目望向身後。

湯靜煣還抬著手兒站在背後,臉上有幾分不滿,訓道:

「來了也不打個招呼,上來就撅著屁股對著我們,你懂不懂禮數?」

小船另一頭,謝秋桃才瞧見上官靈燁,本想打招呼,聽見響亮的打屁股聲,又連忙閉嘴,憋著笑旁觀。

在河水裡飄著的糰子,則是「嘩啦——」一聲躥了起來,衝到了上官靈燁的懷裡:「嘰嘰嘰~~」不停磨蹭,翅膀亂煽濺了三人一臉水珠。

上官靈燁眼神十分惱火,單手抱著糰子,反手就想打靜煣屁股:

「你這婆娘,真是……」

左凌泉哪裡能讓兩個媳婦打架,連忙起身摟住靈燁,用手在吃疼的地方揉了揉:

「好啦好啦,不疼不疼,我幫你收拾她……」

??

上官靈燁可不好意思當著謝秋桃的面,被左凌泉光明正大佔便宜,連忙扭腰躲避:

「你給我老實點,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湯靜煣上前把胳膊肘往外拐,準備哄奶娘的糰子抱回來:

「你還敢凶?忘記上次可憐兮兮叫『好哥哥』的場面了?你再橫,待會又得屁股開花……」

這話語實在火辣,完全沒把桃桃當外人。

秋桃在跟前,左凌泉一個男人家總不能跟著開黃腔,站在兩人之間拉架道:

「好啦,這些事待會兒再說。公主她們呢?」

左右打量。

上官靈燁挺想吃獨食,不過姜怡的醋罈子都快炸了,她再敢這麼玩兒,以後就別想當老大。她偏頭示意下游:

「她們在前面的榆樹灣等著,你先過去吧。」

左凌泉往下游望了望,沒見到畫舫的蹤跡:

「不一起過去?」

上官靈燁已經甜蜜過一次……不對,應該是已經遭過一次罪,到現在都沒緩過來,既不想打擾姜怡和清婉,也不想再讓左凌泉碰,回應道:

「你想得美,我今晚和靜煣好好聊聊,我們的賬,明天再跟你算。」

彼此又不是見一面就走,左凌泉也沒有說太多,點頭一笑就準備過去。

但靈燁見狀又抬起手來,把他給攔住了:

「等等。」

左凌泉身形一頓,稍顯疑惑。

上官靈燁臉色微沉,示意左凌泉手上的《草廬劍經》:

「這本書你看完沒有?」

「哦,還沒,其實也沒寫啥有用的東西,你想看嗎?」

「我不想看。」

上官靈燁稍微醞釀了下詞句:「不過,這本書是我那手下敗將的外公所著,聽薛夫人說她想要回去……」

左凌泉略微琢磨,就懂了媳婦的意思——怕他拿去給仇大小姐獻寶邀功。

左凌泉對仇大小姐半點興趣沒有,豈會報這個心思,他把書遞給靈燁:

「唉,一本書罷了,要不你拿著?以後遇見故人,想物歸原主的話就物歸原主,不想的話就當收藏品,算我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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