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青霄孤鶴 第十六章 你怎麼來了

月朗星稀。

數艘遊船,在平如鏡面上春潮湖上行駛,拖出長長的白色漣漪,居中的一艘最為華美,掛著千秋樂府的徽記;衣著華美的男女修士,在遊船前後走動,腰間都掛著宗門牌子,時而能聽見幾聲歡笑。

船樓內回蕩著天籟般的樂曲聲,姜怡和吳清婉在大廳的一方棋台旁就座,冷竹在旁邊沏茶,三個女子的眼神都稍顯無趣。

高境修士沒有晝夜的說法,在玉蟾宮的舞曲結束後,過來的各宗名望,被邀請到了千秋樂府的遊船上,前往江口觀摩『河風秋月』的奇美景觀,路上行程算是交際會。

這艘最大的遊船,和栗河屈家的私人遊船可不一樣,做東的是千秋樂府的府主夫人薛梨花。

能讓府主夫人接待的賓客,出身自然不會太低,遊船之上,有華鈞洲豪門的子弟,還有千星島、東洲南盟過來的高門貴子,下宗或者世家出身的修士,若是沒有大名望,根本就不敢上來。

已經得道的山巔老祖,知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道理,明白人乃至鳥獸魚蟲,在天道面前並沒有什麼高低貴賤。

但這些大道理,對尚未走到山巔的修士來說只是空談,修行道的地位劃分,甚至比俗世還森嚴,散修瞧不起野修、宗門弟子瞧不上散修、內門瞧不起外門……不是一個層面的修士,永遠不可能打成一片。

姜怡跟著上官靈燁過來,身份其實不算低,但和那些搔首弄姿的豪門仙子玩不到一塊兒去,甚至看那些人的眼神都覺得討厭——遇人先瞄一眼腰牌,比自家大就含笑攀談,比自家小就擺出高人氣度,等著人家行禮或者乾脆不搭理。

出生落劍山的幾個年輕人最是可憐,本來還有點名望,過來的路上老家被大惡人打穿了,直接變成二流宗門弟子,如果不是宗門資歷實在太老,千秋樂府給面子,恐怕船都上不了,此時上來了,也是默默坐在一邊喝茶自說自話,根本沒人搭腔。

姜怡對這種勢利眼的場面很不滿,吳清婉倒是要看得開些,畢竟人天性是如此。

而另一邊,論出身已經站在山巔的上官靈燁,也並非不會被這些俗人眼光煩擾。

船樓外的觀景的甲板上,有宗門仙子輪番在中心的圓台上表演琴曲、舞蹈,周邊擺著幾十張坐席,坐的是華鈞洲最前面的幾個大仙家的人,上官靈燁位列其中,背景稍小些的,只能站在後面旁觀。

坐在主位上的人,是千秋樂府的薛夫人,從面相看其實和上官靈燁差不多大,但能把人榨乾的熟|女氣質展現無疑,氣勢也不俗,讓人一眼就能看出誰是這裡的東家。

上官靈燁坐在薛夫人右側,她師尊是正道六仙君之一,本身又是鐵簇府的繼承人,論身份是在場最高的。

但正如左凌泉臨行前聽到的叮囑——老祖作風太過硬派,外面的仙家,不是所有人都會賣老祖面子。

甲板上的數十人中,恰好就有不怎麼忌憚東洲女武神名號的人。

坐在薛夫人左側案席的人,是一個身著白色宮裙的女子,腰間掛著太陽徽記玉牌,眼神比上官靈燁往年還傲,周圍人對此卻習以為常,因為此女名為東方雲稚,直系祖先就是『陽神』東方燭照。

足以在九洲橫著走的背景,讓東方雲稚在華鈞洲人氣極高,一直是各大年輕俊傑的理想道侶。

如果換在平時,東方雲稚肯定是遊船上的焦點,八臂玄門的門主嫡子鮑榮星、紫霄城主的子孫紫鸞等人,也會對她禮敬有加。

但今天不一樣,旁邊坐了個『上官仙子』,不僅背景不弱於東方雲稚,姿容也當得起傾國傾城,一來就搶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此時諸多仙家貴子,目光都被新來的女武神嫡傳吸引,各種攀談客套;周圍旁邊的修士目光也集中在右邊,幾乎沒幾個人注意東方雲稚,只有陪著東方雲稚過來的師兄周沐,不停和東方雲稚閑聊。

東方雲稚有個分量驚人的祖宗,根本不把那什麼女武神當回事兒,不過這種場合,當眾發火丟的是自己的人。

東方雲稚旁觀片刻,見上官靈燁遊刃有餘地應酬各方道友,想想開口道:

「我還是頭一次見靈燁仙子,以前聽仇師妹說起過,還以為……呵呵~」

能過來參加中秋會的豪門貴子,都是山巔巨擘的子侄,過來的目的,和上官靈燁差不多——對外交際積累聲望,為未來接任掌門等職務做準備,不通人情世故的二世祖只佔極少數。

就座十餘人,聽得出東方雲稚話語客氣,但笑裡藏刀,都停下了話語,目光在兩位豪門仙子之間徘徊。

上官靈燁應付各種客套,本就不勝其煩,見有人找茬,心裡更是不悅。不過臉上依舊風輕雲淡,微笑道:

「哦?東方仙子以為什麼?」

東方雲稚搖了搖頭,稍微遲疑了下,才道:

「仇師妹心直口快,說靈燁仙子和鐵簇府的門風一脈相承,是個五大三粗的女中豪傑,呵呵~我若不是親眼瞧見,還真被她騙了。」

鐵簇府的門風,在九洲出了名的彪悍,連門徒司徒震撼自己都說:「鐵簇府腦子共一石,老祖獨佔八斗,靈燁師叔佔兩斗,剩下沒有;有腦子會讓人畏懼,所以我們有腦子都不用!」

但這些說法,只是鐵簇府自嘲,或者別人私下裡抱怨鐵簇府霸道,誰敢當著面說鐵簇府都是五大三粗的無腦莽夫?特別是說一個女修。

東方雲稚說的是個不合適的冷笑話,在場諸多豪門貴子,只有兩個草包,和師兄周沐呵呵笑了兩聲,其他人只是旁觀。

上官靈燁清楚那個手下敗將的性格,和她一樣目光於頂,也很討厭她,但不會如同碎嘴婦人般,私下對著外人說她『五大三粗長得丑』;如果心胸狹隘至此,也不配當她的手下敗將。

這番話,明顯是東方雲稚自己瞎編,在故意損她。

上官靈燁脾氣可不小,直接回應道:

「仇妞妞和我玩到大,一直和我較量容貌,對著外人說我五大三粗,豈不是也在損自己。東方仙子這話,是自己瞎編的吧?」

東方雲稚臉色當即就沉了下來。

在場諸位豪門貴子,沒想到上官靈燁一點面子不給,直接撕破對方嘴臉,心中暗道不妙。

東方雲稚有老祖宗撐腰,可從來沒人敢對她這麼不客氣。

薛夫人是此行的東家,見兩位豪門仙子有吵起來的架勢,開口道:

「鐵簇府之勇武,天下無人不知,又個個身材高大面相英武,雲稚可能是理解差了。」

東方雲稚並沒有順著台階下去,而是順著話道:

「那估計是我理解錯了仇師妹的意思。靈燁仙子氣質如此出塵,豈會是五大三粗的莽夫,琴棋書畫肯定精通,過來多日,我還未曾見上官仙子顯山露水,剛好場合合適,要不咱們比比琴藝?」

眾人聽見這話,倒是有點好奇。

他們看上官靈燁氣度舉止,和天上的真仙子似的,肯定不是鐵簇府常見的蠻漢,說不會琴棋書畫才叫奇怪。

而東方雲稚自幼喜歡這種場合,為了學琴藝,專門把琴道大家三竹先生,請去映陽仙宮住了十幾年,水平也不低。

此地文雅場合,兩個仙子文斗算雅事,眾人肯定想看,所以還有人搭腔慫恿。

薛夫人和鐵簇府的府主夫人交情不錯,上官靈燁過來時她就問過,知道上官靈燁自幼專心修行,沒學過這些,開口解圍道:

「琴曲不過是閑時雅趣,東洲女武神一生捍衛正道,從未鬆懈一天,豈會教弟子這些和修行不相干的東西。雲稚仙子想切磋的話,我那徒弟玉溯正好手癢……」

東方雲稚並沒有讓薛夫人把話題岔開,看著上官靈燁,微笑道:

「上官仙子莫非不會彈琴?」

上官靈燁會彈琴,但只是大眾水準,上不得大雅之堂。

修行中人不善琴棋書畫,本就不算缺陷,她對此也沒遮掩:

「對這些不感興趣,讓東方仙子失望了。」

「呵呵~」

東方雲稚笑了下,微微搖頭:

「唉,那可惜了,看來仇師妹也沒完全瞎說……」

此言就有些刁蠻無禮、陰陽怪氣了。

諸多仙家子弟皆是皺眉,卻不好插話。

旁邊的師兄周沐,不等上官靈燁翻臉,就迅速唱起了紅臉:

「雲稚,你這話就過分了,琴棋書畫本就是閑時雅玩,和修行道無關。」

這句話還算在理,但周沐接下來就道:

「東洲那邊也不興這個,竊丹之戰後,文脈傳承就斷了,沒人教,整個東洲的宗門,除開桃花潭有點造詣,其他宗門都不擅長這些雅玩,上官仙子不感興趣,也在情理之中。」

「師兄教訓的是,我都忘了這茬……」

周沐的話算實話,東洲現存的山巔三元老,兩個都是從外面來的,本土『文化傳承』早就斷了,古籍都得去北疆找,更不用說其他東西,九大宗門都沒有和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