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青霄孤鶴 第十一章 我有一劍!

「拜見老祖!」

隨著雙峰之間霞光亮起,劍台外的修士盡皆躁動,無數落劍山的弟子俯首作揖,鮑向陽等人,都露出幾分恭敬。

隨著人影出現,一股囊括整個宗門的強橫氣息,壓在了在場每一個人頭頂上,連所有風雨雜音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嘯山老祖的面容,看起來只是中年人,一襲布衣,腰間掛著把佩劍,沒有多餘配飾,眼神如同蒼穹之上的鷹隼,不喜不怒卻帶著一股駭人威壓。

這股壓制力源自強橫神魂,看不到摸不著,卻能讓凡夫俗子連站穩都是奢望,就像是左凌泉在棲凰谷初次見到上官老祖時那樣。

不過,左凌泉被上官老祖居高臨下看得太多了,對這讓人不寒而慄的威壓,並沒有什麼感覺,甚至坦然對視,表情估計是除蓮花冠老道人之外,最輕鬆的一個。

嘯山老祖懸浮於盤龍壁上,打量著下方的白袍年輕人,並未第一時間開口。

能坐鎮一宗擔任老祖,對於山巔的規矩早就摸透了,沒有自知之明的人,根本走不到這一步。

方才嘯山老祖瞧見了左凌泉出劍,沒能認出是哪家的『劍一』,但看出左凌泉只是幽篁巔峰,甚至五行之金尚未圓滿,算是幽篁四個半重。

在這種情況下,施展的『劍一』,威勢依舊強橫如斯,超出了幽篁巔峰劍修的平均值,說明此子不光會劍一,甚至摸到了某些巔峰劍修才會接觸的東西。

嘯山老祖能走到現在,天資絕對是最頂流的一小撮,但悟出祖宗的『劍一』依舊費盡心血,面對山巔之後的千里險峰,目前處於探路階段,連方向都沒確定。

下面這個小子,能摸索到這一步,嘯山老祖有十成把握是某位劍道巨擘的嫡傳,能教出這種徒弟的人,他多半打不過。

當場打死此子,對方師長殺過來,落劍山就除名了;不打死,這小子百年之後過來,落劍山可能還是除名了,對方有這個天資。

為了個瞎惹事的宗門廢物,死磕到這種地步,從宗門利益上來講,屬於好言難勸該死鬼,比上任老祖叫板老劍神還作死。

因此,嘯山老祖並沒有怒言相向,而是面向所有人道:

「本尊剛聽弟子說起了今日之事來由。落劍山恪守正道數千年,所作所為諸多道友有目共睹,但再大的宗門,也難免出幾個敗類,絕劍崖、道家祖庭也不能倖免,犯錯不可怕,但要知錯能改。韓松!」

盤龍壁下,韓松連忙雙膝跪地,拱手道:

「徒兒教子無方,不該懷有私心。這就自行清理門戶,去寒知峰面壁思過。」

在場眾人聽見這話,微微點頭,覺得當家老祖還是明事理。

「殺忠心護衛以求苟活,本就是邪魔外道行徑,死不足惜,包庇者同罪,哪怕是本尊嫡傳,也不會偏袒半句。」

說到這裡後,嘯山老祖話鋒一轉:

「但事情一碼歸一碼。宗門出了敗類,自己清理門戶理所當然,別人卻沒資格指手畫腳。」

嘯山老祖看向下方的白袍劍客:

「特別是閣下仗著修為,在集市藏拙,不表明身份,讓小輩誤判起殺心,從而借故殺人,可有理?」

左凌泉很坦然:「拔劍向人,從來都是生死自負,不知道這點,是宗門沒教好,怪不得別人不留手。再者,我如果沒這身修為,只是脾氣倔,是不是就該死在多寶潭,身邊女子被人欺負?」

眾人聽見這話,微微點頭,再垃圾的宗門,都知道摸不清底細就別招惹,自己先拔劍起殺心,還能怪對方道行高?這要是道行低,白袍劍仙不就交代了嗎。

「落劍山確實教徒無方,已經清理門戶,落劍山不會為其辯解半句。」

嘯山老祖聲音微沉:「但你作為高境長輩,晚輩已經報了家門,未鑄下大錯的情況下,你是不是該稍加懲戒管教,給晚輩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一言不發直接殺人,難道就沒半點過分之處?」

這次,諸多修士面面相覷,意見出現了分歧。

白袍劍仙展現的道行,肯定接近玉階仙尊了,這道行放在哪個宗門,都是核心師長。

如果按照正道『教人向善』的理念,師長面對晚輩要宅心仁厚,哪怕不認識的別家晚輩,不爽也應該是管教,或者去打對方師父,打晚輩還下死手,就太沒氣量了,也降自己身份。

但這只是認識宗門之間的講究,彼此不認識,一個小癟三來找事,還拔劍起殺心數次冒犯,被打死不是活該嗎。

總的來講,就是白袍劍仙做法理所當然,但也有以老欺少、以大欺小的意味。

不過,左凌泉如果真是幾百歲的仙家長者,確實有以大欺小的意味,但韓褚鵬的年紀,比他爹還大一輪兒!

韓褚鵬是小輩,他還不得是個寶寶?

劍台外,湯靜煣、謝秋桃,乃至另一邊的趙無邪,眼神都十分怪異。

左凌泉沒有解釋這個問題,而是道:

「那你想如何?」

面對仙家老祖不稱呼『仙長、仙尊』,是很冒犯的行為。

但在場所有人都習慣了,這白袍劍仙能用尊稱,那才叫真稀奇了。

嘯山老祖有所不悅,卻沒動怒,只是道:

「閣下此行所求理所應當,門戶已經清理。但閣下漠視落劍山、對小輩下死手,也是真,本尊不與晚輩計較,但你至少應該對著劍門行上一禮,你說是與不是?」

說白了,就是互相認錯道歉,今天這事兒就完了。

這個解決方法,在所有修士看來都沒問題,但還是望向了白袍劍客,覺得這位頭鐵劍仙,不會向落劍山低頭。

事實果不其然。

左凌泉根本沒錯,不愧對落劍山半分,方才沒殺宋千機,甚至算留手了,他道什麼歉?

「我要是不了?」

「喔……」

哪怕早有預料,此言還是帶來了一陣騷動。

鮑向陽背負雙手,搖頭道:

「老祖都出來了,至少給人個台階呀,這劍仙真是……真是霸氣側漏,但也得打得過呀……」

其他人想法如出一轍。

嘯山老祖其實也料到這個年輕人不會服軟,微微頷首:

「自認無錯,我落劍山不會摁著閣下賠禮,但落劍山被冒犯也是真。劍客用劍說話,事情由韓松侄子而起,閣下和韓松打一場,你贏了,落劍山不再過問半個字,輸了,你為此事賠禮,如何?」

圍觀之人都是點頭,覺得這法子不錯。

打擂算是劍宗解決矛盾最常見的方式,彼此對賭,願賭服輸,傳出去也不丟人。

幾個高境人物,甚至明白嘯山老祖為何讓韓松上去,而不是專門負責打架的執劍長老。

嘯山老祖要的是台階,對方不認錯,落劍山直接算了,面子上過不去,而彼此打一場,無論輸贏此事都能了結。

執劍長老上去,境界比左凌泉高,靠著『劍一』的霸道,不出意外能一擊必殺;左凌泉同樣身懷『劍一』,硬碰硬同樣大概率換掉只攻不受的松長泣。那結果只能是死一雙,或者一死一重傷,屬於打紅眼,根本沒贏家。

嘯山老祖即便能拉開二人,也沒法保證一定不出岔子,傷了任何一方根基,都後患無窮。

而韓松是丹器長老,嘯山老祖在旁照看,不擔心把左凌泉打出事兒;即便韓松落敗,不慎被左凌泉打傷,也不影響韓松處理宗門事物。

對於這個提議,左凌泉並沒有意見,身形退到了劍台另一側:

「一戰過後,此事一筆勾銷。」

「好。」

——

稍許後。

身著錦袍的韓松,表情稍顯陰沉,緩步走上了劍台。

韓褚鵬被清理門戶,哪怕咎由自取,韓松這當大伯的,又豈能沒有半點怒意?

不過能走到這一步的人,對生死早就看淡了,兒子沒了都能再生,更不用說侄子,活了七十多歲也算喜喪,一切得以宗門和自身前景為重。

韓松幽精境初期的修為,從老祖口中得知對方確切境界後,並不缺乏自信。

但『劍一』的威懾力太大了,同境無敵,越境的話,哪怕不能一劍瞬殺他,躲避不及也可能能重創。

不過好在韓鬆了解劍一的門道——全力以赴一擊必殺,威力舉世無雙,但也只有一劍,一旦失手,想要蓄力出第二劍,間隔再短也要點時間,對手能躲開『劍一』,這點間隔就能殺你千百回。

所以這一戰,韓松並沒有什麼懼意。

韓松在劍台上站定,雖然是玉階仙尊,依舊沒擺譜,右手平伸,一道青光在掌心凝聚,逐漸化為了一把通體晶瑩的利劍,斜指地面。

提前拔出本命劍,可見其鄭重。

而劍台對面,身著白袍的左凌泉,依舊沒太多反應,只是把手放在了玄冥劍的劍柄上,做出了『拔劍式』的劍架。

台下諸人瞧見此景,有些疑惑,但不敢說話。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