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青霄孤鶴 第二章 崔慫慫

叮叮——

細密雨滴灑在窗外的飛檐上,檐角掛著的銀鈴在風中輕輕搖晃,發出空靈悅耳的輕響。

一襲雲白長裙的吳清婉,在窗後側靠,右臂搭在窗台上,因為沉甸甸的衣襟太飽滿,壓著微微變了形狀。

初夏煙雨很美,吳清婉此時卻無心欣賞,秋水般溫潤的雙眸,望向了雨幕後遙遠的西方,五味雜陳。

從神火洞天出來,滿打滿算也不過十天,吳清婉的記憶,依舊停留在年關時闔家美滿的氣氛里。

本來以為要一起前往華鈞洲,吳清婉心在左凌泉那裡,對往後的萬里奔波並沒有什麼感覺。

誰曾想到,不過一轉眼的時間,就和凌泉分開了,而且目前來看,以後都是聚少離多的情況。

吳清婉早已適應了妻子的身份,回過味來後,心頭逐漸浮現出思念、擔憂、不舍……這種情緒弄得人度日如年,想凝神閉關都靜不下心。

其實這樣也怨不得別人,只能怪自己臉皮不夠厚。

幾個人前後從神火洞天出來後,靈燁準備按照計畫去海外,事前和上官老祖報備了一聲。

結果老祖覺得靈燁道行太高,一起走凌泉沒有命懸一線的緊迫感,靈燁也貪戀男色無心修行,所以讓兩人分頭行動,給靈燁另行安排了差事——去拜訪鐵簇府的幾家友宗,順便到八臂玄門給老祖的領路人『上官天霸』燒點紙錢。

遊歷路線和凌泉去絕劍崖的路徑相差不大,但交匯之地不多,此舉的意思,自然是讓兩人都學著獨當一面,都快玉階老祖了,以後還得扛起九宗的擔子,光逍遙自在不去管宗門事務可不行。

靈燁知道老祖用意,聽從了這個安排,本想獨自出門。

但姜怡道行不夠高,一直怕拖左凌泉後退,本來姜怡還擔心自己不在靈燁勾引她男人,現在靈燁這狐媚子不跟著了,姜怡自然沒了顧慮,很『大方』地表示要陪著靈燁,以免靈燁一個人路上孤單。

姜怡不跟著,吳清婉哪好意思自己跟著凌泉出去浪,也怕姜怡一個人鬥不過靈燁,就說陪著姜怡,現在可好,後悔都來不及了。

「唉……」

吳清婉在露台上出神良久後,發出了一聲輕嘆,抬手關上了窗戶。

所處的地方,是畫舫後面的艙室,畫舫飛在天上,正在等下艘跨海渡船抵達時,前往登潮港。

吳清婉從床榻上下來,拉開了艙室的滑門,來到了外面的房間。

因為要出遠門,房間重新裝修了下,請高人添加了些陣法,具象在眼前就是畫舫里多了些擺件、花紋,看起來比以前緊湊了些。

書桌的位置沒變,上官靈燁身著華美裙裝,和往日一樣坐在椅子上;大燕緝妖司的差事已經轉交給了司徒震撼,如今清閑多了,腿上放著碧眼白貓,在看兩個小人摔跤的閑書,手腕上的鐲子很醒目。

美人榻旁的茶几上,放著厚厚幾疊書籍,全是華鈞洲各地的歷史典故、宗門信息。紅裙如火的姜怡和冷竹席地而坐,認真查看。

「公主,千秋樂府聽起來和風月場合似的,也是仙家門派?」

「我怎麼知道,問靈燁。」

「千秋樂府善音律,路數和謝秋桃祖上的玄武台差不多,裡面仙子如雲,在華鈞洲名氣很大。」

「左凌泉不會往哪裡走吧?」

「讓他繞開了,不然指不定就在外面當了上門女婿……」

……

吳清婉在美人榻上就座,看著三個姑娘閑聊,暗暗嘆了口氣——以前待在畫舫上,還沒覺得什麼,但回家過了次熱熱鬧鬧的年後,再瞧見這樣的畫面,總覺得心裡空落落……

姜怡手持金筆,在輿圖上圈圈點點,發現吳清婉稍顯落寞,詢問道:

「小姨,你怎了啦?」

吳清婉不好意思說自己想男人,略微琢磨,柔聲道:

「想娘親呢,這次出去不知道多久,娘親在家裡盼著,見我們遲遲不回,恐怕要念叨我們不孝順了。」

姜怡自然懷念在家裡當大兒媳的風光時刻,點頭道:

「出關後該回去一趟的,感覺走得太急了。」

上官靈燁瞄著畫冊,回應道:

「娘親上次說了,讓左凌泉帶著懷胎三月的桃花尊主回去,不然就不認他這兒子,左凌泉什麼都沒幹,哪裡敢往回跑。」

吳清婉根本沒把這話當真,只是付之一笑,想了想道:

「對了,桃花尊主做什麼去了?元宵節分別之後,就沒見過她老人家。」

「在桃花潭喝大酒,尊主級別的仙家老祖,得看家守業,總不能指望她天天跟著我們到處浪。」

冷竹眨了眨眼睛,回想了下在左家的情況,小聲道:

「我覺得桃花前輩,挺喜歡跟著我們到處浪,道行那麼高,卻只能一個人待在屋裡喝悶酒,想想就挺無聊的。」

姜怡搖了搖頭:「山巔老祖目光高遠,都已經看淡紅塵俗事,哪會像我們一樣遇點事兒就開始傷春悲秋,上官前輩在山上待了幾千年,也沒見她老人家覺得無聊。」

上官靈燁合上書卷,稍微琢磨了下:

「那是在我們眼中,師尊心裏面什麼感受,又不會對我們說。」

「倒也是……」

……

——

另一側。

初夏的太陽,灑在通體晶瑩的白玉宮閣上,五條彩色鎖鏈,如同瀑布墜入雲海,帶起往天邊擴散的漣漪。

宮閣內部,蓮花台上。

金裙女子在白色霧氣之間盤坐,動作和往日千年沒有絲毫變化,但懸浮在身邊的長劍不見了,那把金色長鐧,也變成了敦實的胖丫頭,在蓮花台前無趣地打著滾兒。

「堂堂,好無聊呀~」

「咱們都在這裡待了幾千年了,什麼時候出去轉轉?」

「你最近怎麼不『嗯嗯啊啊~』了?」

……

羅里吧嗦的話語,在宮閣內迴響。

金裙女子聽了良久,不勝其煩,屈指輕彈,就把四仰八叉躺在面前的敦實丫頭,彈進了宮閣外的雲海,發出「啊~~~~」一聲慘叫。

不過轉瞬之後,敦實丫頭就從外面跑了回來,眼中滿是喜色:

「堂堂,你還活著呀?」

上官老祖輕輕吐了口白色霧氣,睜開了古井無波的眼眸,語氣嚴厲:

「你再不安靜些,以後就不用再出來了。」

小母龍是兵器,幾乎不死不滅,對這威脅半點不放在心上,跳到跟前坐下,無所謂道:

「本龍不出來,寂寞的可是你。堂堂,這段時間你沒以前活潑了,都沒見你出門。」

這段時間左凌泉和湯靜煣都在閉關,上官老祖不會被亂七八糟的刺|激打擾,能怎麼活潑?

至於出門,輪到上官老祖親自出門的事情,幾十年都不一定能遇上一次,年余歲月不過一眨眼罷了。

上官老祖沒有回應小母龍,準備閉目繼續打坐。

小母龍看起來是真無聊,倒頭枕在了上官老祖的大腿上,往上看不到老祖的臉頰,只能瞧見高挺的胸脯:

「今天靈燁和左凌泉他們都出去了,你不跟著嗎?反正也沒事,咱們一起嗎,這樣本龍就能天天幫你揍他們,那感覺可舒坦了。」

「我跟著,他們還怎麼修行?路是自己走的……」

上官老祖剛說兩句,話語忽然停了下來,眉梢微蹙,看向了宮閣之外。

烈日之下,一片粉色的花瓣,隨風飄過雲海,不過眨眼之間,就落在了白玉宮閣大門口。

小母龍察覺了異樣,連忙翻起來,意外道:

「老妖婆?!什麼妖風把你吹來……」

嘭——

一聲悶響。

桃花尊主身著墨綠春裙,氣質柔艷,輕飄飄一巴掌把嘴臭龍拍飛之後,來到了蓮花台前:

「玉堂,今天左凌泉出海,你就不去送送?」

上官老祖離開了左家,對桃花尊主自然恢複了居高臨下的神色:

「你到這兒來做什麼?」

桃花尊主這些時日回了桃花潭喝大酒做春夢,才醒來不久,她躍上蓮花台,在旁邊側坐:

「來通通氣啊,免得操心。靈燁就罷了,性格穩健出不了事兒;左凌泉可是早就被幽螢異族盯上了,而且點兒背一直去哪兒哪兒出事兒,身邊就帶著兩個不頂事兒的妮子,在外面遇到麻煩可是叫天天不應,你給他安排護道人沒有?」

上官老祖表情平淡:「真正的巔峰仙尊,自己的實力便是自己的護道人,待在他人羽翼之下,永遠成不了獨當一面的強者。」

桃花尊主稍顯不滿:「你以為都和你一樣,運氣這麼好,能一個人硬從刀山火海淌出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外面可不比玉瑤洲,出事兒了你想過去都來不及,真有個三長兩短,靈燁咋辦?」

「兒孫自有兒孫福。本尊能走到現在,你如果全歸咎於『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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