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劍翁狂葯 第十四章 來龍去脈

綿延千里的雪峰,從天上看去,猶如一塵不染的雲海,從其中奔騰入海的雲江,也是由此得名。

不過江水再大,也是數以萬計的涓涓細流匯聚而來,最初的源頭,可能只是在深山之間滴水的某個小泉口。

想要在一條橫貫玉瑤洲的山脈中尋找水源,並不容易,特別是勢力混雜,所有人都在提防對手,隱藏自身行跡的時候。

黃昏日暮,一處迎著夕陽的山脊上,兩道人影在齊膝的積雪中行走,卻踏雪無痕,沒留下半個腳印。

走在前面的,是在觀景亭里漏過一面的白衣中年人,碧青長笛斜插在腰後,目光一直放在西方那座距離遙遠到肉眼根本看不到的主峰上。

後面的是本地修士吳松子,手持羅盤和手臂長短的金色毛筆,走出不遠,就在雪地上勾畫一下。

吳松子也是道門出生,不過和雲豹道人不同,沒在玉瑤洲學藝,年少便隨著長輩出海,拜師華鈞洲玉凈仙宗的下宗。

玉凈仙宗在上古時期被稱之為道門祖庭,那位斬斷長生道的先輩,便出自其中;雖然如今輝煌不及往昔,但也是華鈞洲扛大樑的宗門之一,這個出身,放在修行道是絕對的師出名門。

不過吳松子和被花簪女子收拾的道人一樣,心性上都有瑕疵,沒被上宗選中,到了年紀就被迫出師了;華鈞洲龍蟒遍地,他這小泥鰍實在混不下去,就回到北疆當了個散仙。

海外遊歷的經歷,讓吳松子對九洲局勢有大概地了解,猜出了前方的白衣中年人出自何處,但自己正在做什麼,到現在也和其他幾人一樣,被蒙在鼓裡。

修行中人惜命,誰都不想當棄子或者馬前卒,特別是雲豹道人暴斃後,吳松子心裡一直靜不下來,走了許久後,忍不住發問道:

「仙長,小道跟著鄭老,前後忙活十餘年,期間法寶機緣也拿了不少,琢磨著也算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以當前的情況來看,怕是要起風浪,小道一點頭緒都沒有,心裡是真怕後知後覺,耽誤了仙長和鄭老的大事……」

白衣中年人腳步沒有停頓,回應道:

「你想入邪道?」

吳松子起初只是拿錢辦事兒,辦得還是興修水利、造福百姓的事兒,等察覺不對勁兒的時候,已經不敢跑了,現在撇清關係,恐怕會當場去世,對此自然回應:

「都走到這一步,正道怕是容不下小道了。」

「正道容不下的人,幽螢異族也大半容不下。」

「……?」

這話是真坦誠。

吳松子頓住腳步,心中明顯生出了戒備,但不好明說。

白衣中年人繼續道:「幽螢異族佔據九州半壁,其內同樣派系混雜,有無惡不作的邪魔外道,但也不乏心系蒼生的高人,只是目的都與正道主流相駁罷了。」

吳松子對這話心中嗤之以鼻,想了想道:

「鄭老布局十餘年,在北疆弄瘋了無數百姓,依仙長的意思,此舉莫非還是為了庇護蒼生?」

白衣中年人搖了搖頭:

「鄭老受命於異族另一股勢力,做事不考慮這些細枝末節,確實有不妥之處。他們這次出了岔子,必須儘快過來收網,找到了我上面那位前輩,否則我都不會摻和這事兒。」

「仙長和鄭老還不是一路人?」

「志同道不合,幽螢異族大半如此。我讓你跟著,是因為你還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什麼好事兒,敢當面譏諷我一句,事畢後,我會帶你離開,至於以後怎麼走,看你個人造化。」

吳松子皺了皺眉,看向西方視野之外的望北崖:

「仙長的意思是,陸桐他們沒法離開了?」

白衣中年人沒有再說話,沿著山脊,來到了雪崖之下的一個洞口。

洞口不算深,裡面有涓涓細流從裡面淌出。

吳松子從外面望去,可見洞口的最深處,散發出幽綠光輝,細看才發現是一個黑色葫蘆。

葫蘆就放在泉口,塞子打開,隨著泉水淌出,絲絲縷縷的黑霧,從水中逆流而上,緩緩納入葫蘆之中……

——

西北方,往北崖。

往北崖是雪峰山脈主峰,整個玉瑤洲地勢最高的地方,走到一半,就能看到雲海如浪潮般湧來,撞在山壁上,而山頂依舊在極遠處。

夕陽之下,左凌泉站在距離主峰尚有數十里的山頂,眺望遠方通天柱般的高峰。

謝秋桃站在身後,臉蛋兒上滿是意外:

「山上是不是有房子?」

左凌泉點了點頭,但遙遠山巔之上的建築,其實不能用房子來形容,而是一座巨大的宮殿群。

宮殿就修建在往北崖的頂端,灰色牆壁從山壁上拔地而起,高達數十丈,上方能看到數座美輪美奐的角樓,由懸空廊橋連接著內部的樓宇,外圍游廊沿著山脊線,一直延伸到附近的幾個山頭。

整座建築巍峨而氣派,觀其輪廓,就能想像出其鼎盛之時的輝煌;可惜在群山之間沉睡了不知多少歲月,如今已經看不到任何人跡了,空曠而蒼涼,給人的第一感覺,就像是一塊紀錄曾經的古老豐碑,孤零零地紮根在這人跡罕至的雪山之上。

左凌泉沒想到雪峰山脈的內部,還有這麼大一個建築群,從規格來看應該是宗門,但看不到宗徽或者名字。

畫舫一直隱匿身形,跟隨在附近,瞧見雪山之巔的建筑後,上官靈燁悄然在跟前現身,舉目遙遙眺望:

「這應該是當年北境七仙其中一個的宗門駐地,這些宗門三千年前就消亡了,沒想到房子還沒塌,從宗門規格來看,當年的實力恐怕不下於現在的九宗。」

謝秋桃突發奇想道:「那就是無主之地了?我感覺這個宗門好氣派,要不咱們翻修一下,自己搞個宗門,嗯……就叫琵琶城,怎麼樣?」

這話自然是玩笑話,雪峰山脈早已經不是靈山,靈氣稀薄到靈草都難以孕育,待在這裡修行,等同於長年窒息,修為再高都得憋死,否則這麼大個宗門駐地,豈會沒有修士過來撿漏。

左凌泉聽見謝秋桃的話,輕輕笑了下:

「琵琶城感覺不夠霸氣。」

「四個王都不霸氣?好像沒有八個王的詞兒……王八城?」

「嗯?這怕是不太好聽,叫團團劍宗算了……」

上官靈燁聽著兩人有說有笑,微微哼了聲:「什麼劍宗,我以後是鐵簇府府主,你就是府主夫人,還想著出去自立門戶?」

「我是男的,怎麼能是夫人。」

謝秋桃點了點頭:「對啊,應該是贅婿。」

??

左凌泉無話可說。

閑聊兩句過後,左凌泉就隱匿身形,繼續出發,摸向雪山之巔的宗門遺迹,看看是否留有線索。

但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雪山之上沉睡無數歲月的宗門裡,不光有線索,甚至還有人。

左凌泉沿著山脊無聲潛行,距離主峰望北崖還有兩座山頭,就聽見偌大宮閣之內,響起了一聲空曠渾厚的話語:

「幾位客人蒞臨神昊宗,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聲音從山巔傳出,整個建築群都在共鳴,配上雪山壯麗的景色,給了人一種無形的壓迫力,就好似一尊龐然巨物站在上方,正低頭和他們言語。

聽見聲音,不光是左凌泉,上官靈燁臉色都微微變了下——在外行走被人在暗處發現行蹤,可不是什麼好事,這說明對方有大把機會能先發制人。

左凌泉握住劍柄,謹慎觀察四周,謝秋桃和上官靈燁也是如此。

但三人仔細觀察,山脊上並沒有什麼埋伏。

謝秋桃抱著鐵琵琶,望向兩人,眼神詢問:「怎麼辦?」

按照正常流程,對方已經發現行蹤開了口,再隱藏沒意義,得現身開始打嘴炮了。

但左凌泉在修行道闖蕩幾年,知道修士想偵測視野之外敵人,要麼依靠靈氣波動,要麼依靠神魂。

左凌泉好歹幽篁二重,自信剛才沒有外泄任何氣息,靈燁更是半步玉階,對方隔著兩個山頭就發現他們的行蹤,也太過離譜。

左凌泉猶豫了下,並未第一時間現身回應,安靜等待,想看看對方還要說什麼。

結果,三人戒備萬分地等待下文,雪山之巔卻悄無聲息沒有任何回應,直到近兩刻鐘後,才傳來一聲渾厚的:

「幾位客人蒞臨神昊宗,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

三人滿頭黑線。

上官靈燁硬是給氣笑了,冷聲道:

「我就說怎麼被發現了行蹤,這群邪門歪道,還真是狡詐。」

謝秋桃聳聳肩道:「能在這裡引蛇出洞,山上肯定沒啥重要的東西,不怕我們查,過去必然打草驚蛇,難不成又換地方?」

上官靈燁看出對方是在想方設法拖延時間,再東奔西跑幾天,就真被對方拖延成功了。

反正遲早要攤牌,被發現行蹤也無非正面打一架,上官靈燁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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