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劍酒桃花 第十七章 遺失之境

「嘰——!」

驚恐的雀鳴聲中,相擁在一起的兩道身影,落入了大地裂隙間的霧氣,一直下墜,好似要直接抵達黃泉九幽。

周身全是霧氣,甚至難以判斷是在升騰還是下墜。

饒是上官靈燁的心智,在這不能視物、沒法脫身的虛無之間,也顯出了緊張之色,把左凌泉拉到了背後,肉身在前,面對前方難以估摸的兇險。

左凌泉用左手,把上官靈燁整個人摟在懷裡,長劍在手,同樣謹慎地感知著四周。

好在霧氣之中,並沒有出現什麼不可名狀之物;下跌不知多久,兩人終於跌穿了霧氣,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幅更加光怪陸離的場景。

山河移位,乾坤倒置。

兩人落入大地裂隙,出來時卻在雲端,舉目四望,大地與山河化為碎塊,懸浮而起自天邊墜入雲層。

雲層之中,亦有黃沙和碎石隨著暴雨落下,砸入眼前的這片大地,天崩地裂,說的恐怕就是這幅場景。

碎裂的大地,在萬道雷霆的照耀下,可見大地上的參天古木,些許無名小獸在地動山搖之下奔逃,甚至能隱隱瞧見,被藤蔓覆蓋的古老宮閣,隨著山石垮塌,偶爾漏出檐角。

不過放眼望去,大地上並沒有人活動的痕迹,甚至連大型動物都沒有,看起來是一個對人來說早已死去,正在徹底崩塌的小天地。

左凌泉抱著上官靈燁,隨暴雨一起落下,想要駕馭水流穩住身體;但九洲大地撕裂了這片小天地,餘波之下,連空間都開始捉摸不定,更不用說依賴五行八卦施展的術法。

感覺就像是進入了一個比天還大的封魔劍陣,術法難以掌控,即便出手也變成了脫韁野馬,往哪裡飛根本沒法判斷。

上官靈燁本想御風而行,但動用神通後,兩個人就開始在空中打轉,忽上忽下差點把左凌泉甩出去,最後還是放棄了掌控天地,兩個人一起隨波逐流,自由落體墜向了地面的一條河流。

撲通——

洶湧奔騰的河流中水花四濺。

左凌泉擔心水底不安全,落水後就抓住憋氣的糰子,一頭躥上了岸邊,落在了能感覺到餘震的草地上。

上官靈燁緊隨其後站在了身邊,渾身被雨水浸透,本想彈指驅散水汽,但胡亂調用靈氣,可能在這片不穩定天地中帶來連鎖反應,最終還是選擇取出了一把花傘,撐在了頭頂,開口道:

「這地方比想像的大,要完全和中洲融合,恐怕得半個月。」

左凌泉看向四周,天空被雷雲遮蔽,只能依靠電光辨認方圓數丈,時而便能聽見山峰滑坡發出的轟鳴。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也站到了花傘之下,詢問道:

「現在怎麼出去?」

「天地尚未完全融合,摸不清方向,最好不要亂飛,等穩定下來再走,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

「嘰嘰!」

淋成落湯雞的糰子,站在左凌泉肩膀上,用翅膀指向一個方向,當是在說:

「往南走,鳥鳥是南方山大王,天塌了有鳥鳥頂著。」

左凌泉雖然聽不懂意思,但能從糰子身上感覺到自信帶來的安全感,便沒有多說,把傘接過來,摟著上官靈燁的肩膀往南走去。

摟住肩膀的動作自然而然,搭配上毀天滅地的場景,還真有些末世鴛鴦的感覺。

上官靈燁專心注意四周,察覺到這點小動作,不動聲色瞄了眼左凌泉的表情,瞧見左凌泉也在觀察周圍,好似是下意識為之,便沒有說什麼,只當作沒發現。

糰子對天地變化的感知,比兩人要敏感和直觀許多,用翅膀給左凌泉指路,沿著無名河畔行走了幾個時辰,最後轉到了一座還算完好的山峰下。

山峰很高,雷雨之下,山頂已經戳進了雲層,隱隱能瞧見些許建築,不過都已經很古老破舊了。

上山的青石道路還在,雖然也能感覺到天地的震動,但身處山上,感受微乎其微,就好似山峰是這片小天地的定海神針,穩定著周遭的一切。

「這座山應該是中嶽,此方天地的擎天柱,正常情況不會垮塌,以後估計會從沙海里冒出來,變成新的仙山。」

上官靈燁沿著山間石道行走,打量著山峰整體的風水氣象,又道:

「不知道山根是否受損,如果山根完好,成功融入玉瑤洲的地脈,以後說不定能成為荒山、伏龍山那樣的風水寶地,只可惜落到中洲地界了……」

左凌泉對風水相數不了解,目光更多地放在山上殘存的古老建築上。

此地不知與世隔絕了多少年的歲月,建築風格與當代大相徑庭,只能大略看出是一個修行宗門。

宗門名字已經不可考證,但上山道路旁的石壁上,能看到些許壁畫石雕。

左凌泉用劍把壁畫上的藤蔓掃開,仔細察看,大略能看出壁畫的意思:

天地最初處於混沌太虛,機緣巧合之下誕生了陰陽,而後逐漸誕生出了天地五行乃至世間萬靈。

天地初成之時,青龍、白虎等天官五獸,便因運而生;後大地崩裂分為九洲,每洲又孕育出了小的天官五獸,這座山,就在壁畫上玉瑤洲的中心位置,上面站著一隻大角鹿。

左凌泉看到這裡,有點不明所以,開口道:

「中土之主,不應該是麒麟嗎?怎麼會是一隻鹿?」

糰子對壁畫也挺感興趣,未等上官靈燁開口,就搶答似的擺出圓鳳凰展翅的造型,意思應該是「鳥鳥不也是鳳凰嘛。」

上官靈燁的意思和糰子差不多,不過舉的例子,是上一任南方之主:

「小天官五獸,都是五大天神的後裔,竊丹以前只是偷吃仙丹的孔雀,變成了南方之主後,掌控了鳳凰之力,但模樣依舊是綠頭孔雀的模樣。」

「哦……」

左凌泉微微點頭,又看向糰子:

「要是糰子變成了大鳳凰,模樣不變的話,那豈不是……」

「變成了五彩斑斕的大糰子。」

「嘰?」

糰子連忙搖頭,示意自己才不會長那麼騷氣的花毛,自己一直都是白糰子,只會長大而已。

這些瑣碎閑談只是題外話,左凌泉又接著看壁畫。

等大角鹿在這座山峰安家後,來了一群赤誠祭拜的凡人,得大角鹿點化,建立了這個宗門。

後面的壁畫,描繪了宗門經歷的大事兒,大部分都是斬妖除魔、肅清天地的事兒,甚至還瞧見了聚魂幡的蹤跡,那時候上面就有了『神差鬼使』四字。

宗門經歷了不知多少年的沉浮,後來某一天,九洲的天空上出現了一道裂口,有一個不可名狀的天魔落在了世間,霎時間九洲水沸、橫屍萬里。

這個宗門,和九洲大地上人聯合起來,以百不存一的代價,驅趕了這群天外來客,但很快又有新的敵人,撕開空間降臨九洲。

這段血腥而黑暗的歷史持續了多久不知曉,壁畫上幾乎都在這種外敵入侵的環境中一次又一次輪迴,直到華鈞洲有個道士出現,手持寶劍,斬斷了天與地。

歲月悠久的壁畫到這裡就結束了,兩人也走到了山門處。

原本壁畫上那座放著一尊麒麟神像的巍峨山門早已經垮塌,只剩下一個滿是青苔和枯藤的底座。

左凌泉還在琢磨壁畫的寓意之時,瞧見神像底座上面,還刻著一幅畫——畫風和山道上的壁畫有所不同,應該距離當今年代比較近,上面是寥寥無幾的幾個宗門子弟,站在大角鹿神像下,看著草長鶯飛的大地。

這片大地上,已經沒了那些禍亂九洲的天魔,但也沒了足以縱橫九洲的巔峰仙尊。

大地上的一個個墳冢,似乎在預示,曾經那些不死不滅的九洲守護者,都在天地被斬斷後,老死在了這太平歲月里,連延續不知多少歲月的輝煌宗門,也逐漸凋零,只剩下兩三個子弟。

但畫像上並沒有什麼哀傷和惋惜之意,天邊落下的一輪紅日,有為這個上古宗門寫下終結的意義,但似乎也在告訴看到這些壁畫的後人:

我們雖然都死了,但我們留下了一個生生不息的世界,知道你們此後看到的天邊,落下的永遠只有太陽,而不是又一尊肆虐世間的天魔,所以死得了無牽掛,死得其所。

左凌泉站在倒塌的神像底座前,沉默良久後,感嘆道:

「如果壁畫上說的是真的,那現在的九洲大地,確實算一切安好的人間仙境了。」

上官靈燁感觸要更多些,柔聲道:

「歷史上為了蒼生舍長生的前輩很多,遠的不說,光是竊丹之戰,就戰死了難以計數的先輩,其中很多連名字都不知道。當然,這些前輩所求的,也不是讓我們記住名字,而是希望我們明白如今的九宗從何而來,並和師尊一樣,用一輩子的時間,把這來之不易的安穩維持下去。」

說到這裡,上官靈燁又搖頭一嘆,相伴走入早已凋零的古老宗門內部:

「只可惜,我們也只是知道這個大道理,沒有師尊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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