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雛鳳鳴 第四十二章 良禽擇木而棲

驚露台收弟子的消息,由朝廷連夜送往各地,不出意外,從明天起便有人陸陸續續抵達京城。棲凰谷作為大丹朝最大的修行宗門,在此事中自然擔當東道主,谷里恐怕還會忙上幾天。

在三叔家休息了一夜,天色剛亮,左凌泉騎著馬出了府門,路上想起昨天在天上瞧見湯靜煣的事兒,便先到碼頭小街上瞧了眼。

臨近三月,東華城內南來北往的商客多了些,沿河兩岸的小街上人頭攢動。酒肆大門早已經打開,酒幡子在春風中飄曳,不過大早上來喝小酒的終是少數,鋪子里沒有客人,時常站在門口的湯靜煣也不見了蹤影。

「湯姐?」

左凌泉在門口呼喚了一聲,並未收到回應,反倒是後院里,響起『嘰嘰喳喳』的雀鳴;以為湯靜煣在後院忙活,他穿過大廳挑了布簾,往裡面瞧了一眼。

後院不大,院牆旁邊有一口水井,西邊是睡房,東邊是廚房,正屋的門上著鎖,看痕迹很久沒打開過了。西廂的窗戶拉著一根晾衣繩,另一端系在院角老桂樹的枝丫上,掛著幾件花花綠綠的衣裙。

除此之外,西廂的屋檐下面,還掛著個竹質鳥籠,裡面關著只小鳥——鳥和鸚鵡一般大,頭、腹絨毛雪白,兩隻眼睛和鳥喙卻是純黑色,翅膀和尾巴也帶著些許黑羽,膘肥體壯,從正面看去,就好似一個糯米糰子,圓溜溜的小眼睛還有點蠢的感覺。

「喳喳——」

發現進來了陌生人,小鳥叫得更凶了。

左凌泉知道湯靜煣養了只小鳥解悶,但瞧見還是第一次,覺得挺可愛,走到跟前『嘖嘖』嘴想逗逗這蠢鳥。

不過沒想到的是,鳥兒很聰明,察覺有人湊近,竟然用鳥喙挑開了鳥籠的卡扣,直接往外飛去。

左凌泉一愣,怕鳥兒飛沒了,抬手抓向小鳥;擔心將小鳥抓死,他力道用得很輕,但依舊非常快,只是沒想到一爪子過去,竟然給抓了個空。

「嘰——」

長得和圓糰子似的小鳥,看起來好像飛不動,動作卻十分迅捷。可能是受到了驚嚇,在小院里亂竄,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左凌泉目露意外,擔心小鳥真飛走,湯靜煣回來怪罪,他拿起個大籮筐上前捕捉,還和顏悅色道:

「別跑別跑,哥哥不是壞人……」

清雅小院里,霎時間雞飛狗跳。

小鳥可能是被左凌泉嚇到了,在桂花樹、雞籠、瓜架之間來回亂竄,各種眼鏡蛇機動,甩開後面的籮筐,小翅膀都扇出了殘影。

左凌泉兩三下撲空,也是有點上頭,但也不敢太用力,只能在後面追逐,用籮筐壓制,避免小鳥飛出圍牆。

一人一鳥追了半天,小鳥最終無路可逃,被左凌泉拿著個大籮筐堵在了雞籠角落,藏在兩隻下蛋的母雞背後瑟瑟發抖,母雞也被嚇得『咯咯』直叫。

左凌泉鬆了口氣,貓著腰手持籮筐慢慢靠近,但還沒來得及把小鳥框柱,外面的酒肆大聽里,就響起一聲潑辣的嬌斥:

「哪個王八蛋偷老娘的雞……」

話音剛落,珠釵布裙的湯靜煣,便從酒肆大廳沖了進來;手腕上挎著個竹籃,裝著剛買來的青菜、瓜果;右手是一根燒火棍,眼神凶神惡煞。

不過瞧見高舉籮筐,如餓虎撲食的左凌泉後,她眼神又是一呆。

(⊙_⊙;)?

被堵在雞籠里的小鳥鳥,瞧見湯靜煣,如同瞧見了救星,唰的一下就飛了過去,從領口鑽進了湯靜煣的胸脯之間,然後拱來拱去,探出圓圓的小腦袋,兇巴巴的:

「嘰嘰喳喳——」

左凌泉把籮筐放下,有點尷尬地道:「嗯……方才看這鳥跑出來,怕飛跑了,所以……」轉眼瞧了下被他弄得有點亂的院子,連忙給整理起來。

湯靜煣曉得自個這破鳥膽小如鼠,見來得是左凌泉,臉上的凶神惡煞自然煙消雲散,抬手就在衣襟上拍了下,訓斥道:

「以後再偷偷亂跑,我就把你扔了,你找別家給你喂東西吃去。」

小鳥縮在領口,巴掌自然沒往鳥兒身上拍,而是拍在大糰子下面;鼓囊囊的衣襟霎時間彈了好幾下,把小鳥顛得連忙閉了喙,點頭如搗蒜。

左凌泉餘光瞧見了這引人遐想的場景,心中暗道了一句『真是虎』;這話自是不好說出口,他裝作沒看見的模樣,把院子里的物件收拾好後,詢問道:

「湯姐,這鳥挺聰明,是什麼品種?」

湯靜煣背過身,把衣襟里的小鳥提溜出來,塞進了鳥籠里,有些嫌棄地回答:

「山裡飛來的麻雀吧,我也不曉得品種,起初還覺得好看乖巧,給喂些米糧,結果後來發現貪吃又調皮,還賴上我了,轟都轟不走,我便養著了。長得和糯米糰子似的,我就給起了個『糰子』的名兒。」

長青山脈就在東華城附近,裡面有兇橫殘暴的猛獸,當然也不乏溫和安分的小動物,遭遇捕捉或者自個跑出來,被人飼養當寵物也不是稀罕事。

左凌泉看了兩眼,除了覺得這鳥飛得快,也沒發現有什麼特別之處後,回應道:

「常言『良禽擇木而棲』,糰子估計也是覺得湯姐心地好,為人親和,才黏著湯姐。」

「哼~你嘴倒是挺甜的。這叫『人善被人欺』,我就是對它太好了,它才賴著不走,吃我的喝我的……」

湯靜煣把鳥籠關好,將買來的蔬菜瓜果放進廚房,詢問道:

「小左,你怎麼大早上過來了?不去修行了?」

「正準備去,順路過來打個招呼。對了,昨天我坐著國師的白鶴飛回來的,途徑臨河坊的時候,還在天上瞧見你了。」

「嗯?」

湯靜煣拿毛巾擦著手,抬眼看向房頂:

「飛回來的,從天上?我咋沒瞧見。」

左凌泉挑開布簾,和湯靜煣一起進入酒肆大廳:

「飛得比較高,從這裡看起來估計和鳥沒什麼區別。」

湯靜煣沒體會過在天上飛的感覺,自是有點好奇:

「飛上天是什麼感覺?是不是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我以前做夢的時候飛過,擺擺手就從山腳飛到山頂了……」

人在長個子的時候,確實會做飛起來的夢,左凌泉對此也不奇怪,解釋道:

「其實和騎馬乘車差不多,也就天上看到的風景,和地上不一樣。想要自由自在地飛,那得是真神仙才行。」

「真神仙?」

湯靜煣常年待在市井,對修行不是很了解,詢問道:「神仙還有假的?」

左凌泉倒是不知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了,想了想道:

「就是道行比較高的人,才能飛。」

湯靜煣琢磨了下,似懂非懂地點頭,拿了一壺酒過來,坐在酒肆的窗口,給左凌泉倒了一碗:

「要學會飛,恐怕很難。我在碼頭開酒肆十幾年,見多了興沖沖帶著孩子來拜師學藝的人,但能飛的一個沒見過。幾乎所有人,都是在棲凰谷待上幾年,等長大些就心灰意冷走了。感覺就是在做無用功。」

這句話,左凌泉倒是很贊同。

修行一道,如大浪淘沙,門檻低不假,但往上爬的難度堪比登天。這就和出家當和尚一樣——人剃了頭髮就可以當和尚,但最終又有幾個人成了佛?

「是啊,大多數人都是在做無用功,不過涉足修行,即便不能飛或者長生不老,養生駐顏、延年益壽的好處還是有的。」

湯靜煣聽到『養生駐顏』,倒是來了興緻,手兒撐著側臉,好奇詢問:

「倒是聽過這說法。我還想熬死陳家那群不要臉的,小左,你說我要是修行的話,能活多少歲?」

左凌泉剛端起酒碗,聽見這話又放了下來,意外道:

「湯姐想修行?」

湯靜煣倒也沒這意思,話題聊到這兒罷了,她幽幽一嘆道:

「是不是姐姐我年紀太大了?」

「怎麼會,年輕著,和我同輩能大到哪裡去。」

左凌泉行雲流水地躲過了這道送命題。

對於修行年齡的問題,左凌泉曾經問過吳清婉,畢竟他也算是大齡選手。

人在六歲開始修行,是因為六歲時,智力和身體發育處於最完美的平衡點;太早智力發育不健全,太晚又過了溫養身體的最佳時期,超過六歲並非修行不了,只是年紀越大越困難罷了。

「修行比較難,我十四年都沒摸到門檻。你要是想試試的話,我可以教你,至於有沒有收穫,我還真不敢保證,這誰都保證不了。」

湯靜煣常年獨居,本就沒太多事兒,見此笑眯眯道:「那行,你教下姐姐唄,你這麼厲害的人都學不會,我倒要看看有多難。」

左凌泉的《養氣決》只能煉到三重,並非不可外傳,他倒也沒吝嗇,從懷裡取出來遞給湯靜煣:

「湯姐有興趣,拿去看看即可。」

湯靜煣接過小冊子,翻看了一眼後,瞧見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便合上收緊了懷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