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裂隙深處 第十四章 聖臨

「當,當,當」,流亡艦隊的艦長們並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但是,身在新褐星的艦長們卻都聽到了,那是一陣飄渺而悠長的鐘聲,當,當,當,一聲未斷,一聲便又響起,鐘聲連綿不絕,從遙遠的天外,傳入志願者們的耳中。

不對,不對,絕對不是耳中。平靜的迎接死亡的志願者們面面相覷,他們驚訝的發現,耳朵里其實並未聽到聲音,基地里的分析儀器也明確的顯示沒有任何聲波傳入,聽到悠長鐘聲的,是他們的靈魂,鐘聲像是從另一個世界響起,越過無盡的空間和漫長的時間,直擊他們的靈魂深處。

當,當,緩慢而厚重,隨著鐘聲,他們眼前浮現出一幅畫面,在一片虛無的空間中,一座高聳的鐘樓,一口巨大的銅鐘,一位陌生的少女正不斷擊打著銅鐘,少女氣質神聖凜然,申請肅穆,每一次擊打,都充滿了儀式性的莊嚴。隨著少女的動作,鐘聲一聲接一聲,不知從何時開始,也不知何時是終結。

不知為何,明明對此沒有認知,但每個人心裡都升起一股明悟,鐘聲來自遙遠的彼岸,發自神靈的聖域,那象徵著神靈的視線,代表著神聖的威儀。

鐘聲並不孤獨,因為,始終有歌聲相伴。

那並不是唱詞,也沒有曲調,甚至連音符都不存在,更不可能有演唱者,然而難以解釋的是,即便什麼都不存在,凡人依然會把它理解為歌聲。歌聲隱隱約約,若有若無,在每個人耳邊輕輕縈繞,猶如午夜的蟲鳴,似乎隨時可能斷絕,卻始終未曾散去。

盤繞在耳邊的歌聲充滿了神聖的力量,凜然不可冒犯,每一個聽到的凡人,都升起了匍匐在歌聲中向神聖獻上尊崇的衝動,但歌聲中又飽含深情,彷彿深夜裡的慈母,輕輕拍打著襁褓時低聲吟唱的催眠曲。聽著神聖的歌聲,大家彷彿看到了一雙美麗的眼睛,正溫柔的注視著每一個人,面對這樣的目光,不知為何,大家的眼角不自覺的有淚水滴下。

「現在什麼情況。」迪莉婭並不知道志願者們正在經歷什麼,畫面中只看到對面的志願者們神情古怪,像是都在走神一樣,這讓女孩大為驚慌,急切地喊道,「你們聽到了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用擔心,我們很好。」對著通信器,臨時指揮官露出微笑,「也許你們也該看一看,因為……我們正在見證神跡。」

「什麼意思?」迪莉婭愣住了,但她來不及詢問,下一刻,指揮官已經切換了畫面,出現在女孩屏幕上的,是基地外的景象。

「我們也走吧。」指揮官看了看其他人,每個人都點了點頭。沒有商議,沒有解釋,只是大家莫名其妙的知道,現在該走出去,不該繼續留在基地里,於是就這樣決定了。

一行人魚貫而出,走到了基地外,外面的情況暫時還好,虛空邪靈並沒有攻破第二層護盾,至少地面上的這些還被擋在護盾之外。不過,誰也沒有在意外面那些張牙舞爪的虛空邪靈,對志願者們來說,那些已經不重要了,大家不約而同的仰起頭,望向空中的同一個方向,志願者們心中隱隱有種預感,那裡……似乎有什麼事正在發生。

「主說,吾之目光駐留於此,此地即為吾守護之地,凡邪惡之物,皆不得踏入。主之所願即為事實,主之所言即為真理,由此,事成,此星受主庇護,虛空邪靈再不可侵擾。」

鐘聲和聖歌中,修爾的聲音,從大家注視的方向傳來,無所謂位置的遠近,因為他的聲音,此時就代表著神靈的聲音,星球上的每個角落,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如果有人還在盯著衛星監視器就能看到,隨著修爾的聲音落下,持續不斷進入星球大氣層的黑影突然斷絕,所有虛空邪靈在距離星球還很遠的時候就被神力的餘波中和掉了,數量再怎麼多,也無法再對新褐星造成什麼影響。

「主說,吾將矚目於此,以視外之光洗滌凡世的邪惡,凡吾之目光所視之處,一切邪惡,皆無所遁形,一切邪惡,皆消弭殆盡。主之所願即為事實,主之所言即為真理,由此,事成,此星為主矚目之地,暗月之下,虛空邪靈皆化為虛無。」

下一刻,天亮了。

跟隨在一道微不可查的黯淡紅光之後,第一縷陽光,從大家仰望的位置刺破外面虛空邪靈組成的重重帷幕,打在褐星人的臉上,久違的溫度,久違的光明,刺得大家眼睛發酸,然而,誰也不願意扭轉面孔,避開這道來之不易的陽光,大家一邊流著淚,一邊擁抱失而復得的陽光和希望。

一道,兩道,三道,厚厚的黑幕在暗月的力量下,猶如消融的積雪,不斷被陽光刺破,黑幕越來越淡,天空也越來越明亮,這時,志願者們才看到了修爾,一個對他們來說極為陌生,幾乎是前所未見的修爾。

明明距離極為遙遠,早就超出了視野距離,但褐星人們偏偏可以清楚的看到,飛行器懸停在天邊,頂部被畫滿了魔法陣,而修爾正盤膝而坐懸浮在飛行器上方,一身黑色聖袍,神色莊重,手指在面前的空中不斷凌空書寫著。隨著手指的移動,一個個無法解讀的神聖文字實體化的憑空出現,在修爾身旁漂浮環繞。

修爾背後,一輪暗紅色的月亮在白天就出現在空中,那當然不是實體,只是幻象而已,但即便如此,依然有無法看到的月光,從暗月灑向時間。

「主說,吾將眷顧於此,凡此地生靈,皆受吾之庇護,無需再為邪惡而恐懼。」

話音落下,最後一個神聖的文字書寫完畢,磅礴宏大的神聖之力,從修爾的軀體內散發而出,此時的修爾,已經成為了連接神靈與現世的樞紐,通過他,暗月女神可以很輕易的用力量籠罩這顆星球,把它歸於自己的控制之下。

實際上,修爾一早離開基地就是為了現在,引導女神大人的力量可不適合在基地里做,不是為了給褐星人營造絕望感,當然這也算是目的之一,但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褐星人無法近距離承受神靈的力量,所以他只能儘可能遠離基地。

隨著神力的擴散,已經擴散了半個星球的黑暗越來越稀薄,最終消失無蹤,陽光重新普照大地,以及地面堆積如山的屍體,短短半小時,新褐星的半個星球已經屍橫遍野,不知有多少生命逝去,不知有多少物種消亡。

「主之意志,已降臨此世,凡主之信仰者,皆需向主獻上忠誠,歌頌主,讚美主,暗月之下,高頌主之聖名,以無光之月之名,聖哉。」

傳遍全球的聲音越來越響亮,越來越高亢,褐星的志願者們下意識的屈膝跪拜,對暗月的拯救表示感恩之心,就連遠在星空彼岸的艦隊艦長們也同時拜倒,全程目睹了神跡的降臨,他們對神靈的偉大再也沒有一絲懷疑。

不止是人類,從地面的屍堆里,倖存的野獸們艱難的鑽出,感官敏銳的它們,本能的察覺到了神靈的威嚴,這些動物們在逃離了死亡的威脅之後,沒有驚慌失措的逃離此地,也沒有遵循本性開始彼此攻擊,不分物種,不分大小,所有倖存下來的生物,都面向修爾的方向,趴在地上久久不動,以表示臣服之意。

一時間,整個星球上,再沒有直立的動物,暗月之下,所有生靈匍匐在地,讚美露娜的聖名。

除了莫瑞婭。

莫瑞婭正藏身在飛行器裡面,沒辦法,這種時候實在不適合她露面,更不適合搗亂,因此她也只好委屈的躲在一邊了。當然她並非孤身一人,從她體內,也隱隱有神聖力量的波動,毫無疑問,這樣大的行動,森林女神阿尼卡不可能視而不見,畢竟帕瓦帝加神靈眾多,這種一位神靈獨佔一個星球所有生物的事,可從未有過先例,這麼好的機會,當然要觀摩一下了。

「這個小傢伙的手段真有趣。」阿尼卡的聲音,從莫瑞婭的口中吐出,「簡直天生就有做聖職者的潛力,嘖,有點嫉妒露娜了,能找到這麼合適的使徒,按照他的計畫進行下去,說不定還真有機會找到我的半身呢。」

「誒呀呀,母親,不要用我的身體說話啦,聽起來太怪了。」聲音一變,又換回了莫瑞婭自己的聲音,「他玩夠了,馬上就要下來啦,不要讓他聽到。」

「我已經下來了。」修爾扶著艙壁,慢慢的挪進了飛行器里,他的臉色蒼白,額頭還帶著汗,看得出來,剛才的儀式效果雖然絕佳,但也消耗了他大量力氣。氣喘吁吁的坐在椅子上,修爾對著莫瑞婭點了點頭,「我聽到了,阿尼卡大人您不用催我,這裡的事結束之後,下一步就是尋找您的半身了,只是……」

「只是這裡的事還需要我出些力。」阿尼卡冷哼一聲,「沒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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