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水幕節里的秘密 第六十三章 嘲諷

必須承認,薩利文伯爵說的話雖然直接,但其實很有道理。

瀆神的指控的確很嚴重。

在帕瓦帝加,瀆神者、神之敵,是和教權相關的罪名里最嚴重的一個,其他罪行,都只是關係到某一家或者某幾家神殿,就算被定罪,或許還能通過託庇於這些神殿的敵對勢力來逃脫懲罰,但神之敵不同,一旦確定了神之敵的身份,那這人必死無疑。

因為全帕瓦帝加所有的教會,都會與此人為敵,無論教會之間有沒有關聯,哪怕是完全不相干的教會,甚至像水之聖殿和火之聖殿那樣的死敵,都會聯手投入剿滅神之敵的行動中,而且是傾盡全力的投入。

最典型的例子,是兩千四百年前的艾菲斯之亂,那還是最黑暗的混亂時代,各神殿之間彼此亂戰不休,在一座邊陲小城,邪惡的半神戰士艾菲斯路過這裡時,酒後強x了薄霧女士——一位掌管霧氣的三流神靈,無論是信徒數量還是影響力,都只是地區性的——的一位神甫。

其實這種惡性在混亂時代不算什麼新鮮事,而且以艾菲斯半神強者的超然地位,更不會有誰真的因此而追究他的責任,最多當面賠禮並且支付一大筆賠償金就能解決了。但或許是認為神殿無暇顧及其他事,半神艾菲斯失去了對神靈的敬畏,不僅當著前來理論的薄霧主教和神殿聖職者的面大放厥詞侮辱薄霧女士,而且最後還斬殺了薄霧的大主教。

神之敵確立,相互爭鬥中的神殿居然停下了戰爭,所有神殿聯手圍剿半神艾菲斯。聖職者里的半神強者極少,但所有神殿卻明確拒絕了幾位半神信徒協助圍剿的提議,只憑神殿自身的力量對敵。

半神早已脫離了凡人的範疇,實力之強,根本不能用凡人的思維來考慮,再多的傳奇和黃金強者,也很難對半神造成影響,只憑神殿的力量,恐怕很難殺死艾菲斯。然而誰也沒想到,這些聖職者們簡直像瘋了一樣,他們在羅比亞特城內追上了若無其事招搖過市的艾菲斯,七位傳奇階大主教,將神靈賜予的力量引入體內,強行把實力提升到了半神的境界。

一場大戰過後,羅比亞特城化為廢墟,艾菲斯被當場格殺,參戰的七位大主教,有四個死在了艾菲斯的反擊下,至於剩下的三個,也在戰鬥結束後的幾分鐘里相繼死亡,肉體被神力徹底摧毀化為粉塵,靈魂回歸神國。聖職者可以利用神靈的力量強化自身,但一旦過量,輕則被神力把身體破壞,重則連靈魂都被同化,所以,這是戰鬥開始前就已經註定的結果。

這一戰,也讓世人看到了神殿的底線,別的事都好商量,唯獨褻瀆神靈,已經超出了神靈們忍耐的極限,任何一個神靈都不會容忍,包括神之敵信仰的神靈也一樣。因為,敢於褻瀆神靈,就意味著對『神靈』這一存在已經失去了敬畏之心,所作所為不是針對某一個個體,而是針對整體神靈的挑釁,神靈當然不可能放過。

一旦神之敵出現,沒有一個教會會為他說話,更不可能庇護他,而攝於教會的壓力,也沒有任何一個政權敢於冒著觸怒神權的風險袒護神之敵,畢竟聖職者在世俗權力眼中就是半個瘋子,為了神靈的榮耀連命都可以不要,有艾菲斯的事例在前,誰還願意和這些瘋子們對抗。而且,教會只是神靈的代行者,就算暫時壓制住了教權也沒有意義,九百二十八位神靈里,有幾位可是格外喜歡降臨凡世的。

不過,正因為瀆神是重罪,確立起來往往格外謹慎,如果面對的只是一個普通平民,任何一家教會都是他們只能仰望的存在,一旦被指控為瀆神者,很容易就可以被定性。

但貴族,特別是大貴族就不一樣了,只要他沒有公開褻瀆,類似在使徒面前侮辱他們侍奉的神靈,或者像艾菲斯那樣在世人面前公開挑戰神靈的威嚴,那就很難判定他們瀆神,畢竟他們有世俗皇權的庇護,和普通平民完全不同。

所以,哪怕口出褻瀆之言,薩利文伯爵也一點都不擔心,這種程度的褻瀆,還不至於觸怒神靈讓他們親自降下神罰,而想要指控自己瀆神,呵呵,在場的人,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兩個兒子,剩下的就是暗月教會內部人士,沒有任何證據,只是他們的一家之言,就算他們是一家勢力龐大的教會,對自己的指控也會在曠日持久的爭論之中不了了之,何況他們只是一家主流之外的小教會呢,任何人,包括其他聖職者,都只會嘲笑他們不懂分寸,根本不可能站在他們一邊。

因此,薩利文伯爵很篤定,他一向如此篤定,在他的認知里,除了那次斷臂的意外之外,只要他願意,還沒有誰能逃脫他的控制,違逆他的意志,就算是資料上評價很高的修爾也一樣。等收拾了這幾個礙事的雜碎,有的是時間教育那個不聽話的女兒。

不光違逆,還敢砍掉自己一隻手臂,一定要讓她付出代價。雖然手臂過後已經及時接上了,但總覺得用起來有種遲滯感,而且經常酸脹疼痛,特別是每次有大事發生之前,一定會疼得厲害,昨晚就是這樣。嗯?要有什麼大事發生了嗎,難道帝國的政局又要有變化?

薩利文伯爵開始考慮其他問題了,因為在他眼裡,這件事已經結束了,修爾一行人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除了乖乖就範之外別無選擇,他們不肯聽話就更好了,自己不介意像踩死一隻蟲子一樣踩碎他們,也可以徹底斷絕叛逆的女兒最後的希望。

然後,他就看到了修爾臉上的笑容。

燦爛的笑容,帶著幾分如釋重負,就像他才是勝利者一樣,這讓薩利文伯爵的心裡又燃起了憤怒。

在我面前你還敢笑,還敢露出勝利者的笑容,雄獅生氣了,怒火從眼睛裡噴涌而出。

「讚美真誠之主,伯爵閣下,你說的很對,我承認,你絕大部分判斷都非常正確,我根本找不到反駁的說辭,如果不是立場問題,我都想要替你鼓掌了。」就在薩利文伯爵的憤怒達到頂點,隨時可能爆發的時候,修爾掛著聖職者特有的聖潔笑容,悠悠的說道,「不過恕我冒昧,有個問題我想先向您請教一下,呵,您是黑羽軍團的軍團長,是帝國軍方的大人物,請問,您真的率領過部隊,參加過戰爭嗎?哪怕只是小規模的局部摩擦。」

沒有想要薩利文伯爵回答的意思,修爾馬上自己就接了下去:「如果您真的參加過戰爭,那您一定應該知道,在戰場上,最重要的事莫過於信息的掌控了,信息可以決定一切。因此就誕生了偽報這種東西,統帥部隊的將領一旦被偽報迷惑,根據錯誤的信息做出決斷,那就會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甚至可能全軍覆沒,徹底失去一切。」

薩利文伯爵的怒氣瞬間消退了,他只感到斷掉過的胳膊又在隱隱作痛,迎著修爾溫和的目光,他卻覺得自己像是一隻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潛意識在瘋狂的提示著他危險就在身邊,然而他卻始終想不通,危險到底來自何處。

他的心裡甚至升起一個不願承認的念頭,難道,面前這雙眼睛,才是真正危險的源頭?

「伯爵閣下很小心,一直在觀察,一直在隱忍,從下了浮空艇開始,我多半時間都和薩芙在一起,沒有任何掩飾的招搖過市到處亂逛,我不信這逃過的您的眼睛,但是您沒有出面,甚至什麼都沒有做,不管我和薩芙共處還是分開都一樣,這讓我很頭痛啊,伯爵閣下,呵呵。」

「你應該慶幸我那時懶得理會你。」

「懶得理會?呵呵,不不不,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才對,伯爵閣下雖然看起來強硬粗豪,卻是那種沒有十足把握絕不輕舉妄動,一旦行動,就要咬死對手的人。問題是你不行動,我怎麼有機會和借口呢?所以我請出了銀狐公爵,嘖嘖,那位端湯的女士真漂亮,由她端上來的湯,喝起來味道就是不一樣,還有那位打掃餐廳的老婦人,真敬業,每個角落都打掃的乾乾淨淨。不過,她們走路的姿態如果能再自然一點點,說不定我就看不出她們是密探出身了。」修爾一攤手,笑容讓人很想一拳打上去,「我也不想看出來啊,我也很絕望啊,但是我能怎麼辦,誰讓我也有過很長一段時間培養密探的經歷呢,就算閉著眼睛,我也能聞到他們身上那股密探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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