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蕾拉和魯本侯爵正在一片慘烈的會客室里等候。
天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以至於會客室簡直像是剛剛被巨龍踩過一樣，明明前天剛剛來過這裡，今天一進來，魯本侯爵差點沒認出來。
地面多了幾道裂縫，嵌在牆上的油燈掉了幾盞，就連用木板釘住的窗戶都破掉了一扇，昨天好像沒地震吧，只是幾百米外的大裂隙爆發而已，會不會這麼凄慘啊？
唯一像是大裂隙造成的破壞，也就是會客室里的桌椅了，桌椅倒還都建在，不過，長桌被從中折斷，有幾把椅子也斷了腿，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看來……等等，這斷口怎麼看都不像新茬啊，別說一晚上了，就算一年，斷口都不至於變成這樣。
勉強找到兩張好椅子，剛一坐下，就聽到了門外傳來的腳步聲。
「咳咳，咳咳咳。」人還沒進來，劇烈的咳嗽聲先一步傳了進來，門一開，老侯爵就又看到了修爾。
纖瘦的莉莎小心翼翼的攙扶著哥哥，每一步都格外謹慎，像是唯恐讓哥哥摔倒一樣，而被她攙扶的修爾，現在也格外狼狽。
倒不是說外表，外表上來看，衣服和平時一樣整整齊齊，除了臉色蒼白如紙毫無血色之外看不出什麼不妥。但是，他似乎極度虛弱，每走一步都氣喘吁吁的，走兩步咳嗽幾聲，額頭上還不時有冷汗冒出。
「呼。」從門口走來，一共也沒有幾步路，修爾卻像是剛剛跑過一百公里一樣，滿頭大汗的長出一口氣，一副從艱難和痛苦中剛剛解脫的表情，有氣無力的說道：「無光之月保佑，感謝兩位探望。昨晚重傷虛弱，實在無力迎接，抱歉讓兩位久等了。」
「不，修爾先生。」蕾拉起身深深鞠了一躬，略帶激動的說道，「我們才該說抱歉，為了這座城市，讓修爾先生如此痛苦，真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表達薔薇家族的感激之情。」
「不需要感謝，這是我們應該做的，神愛世人，作為暗月的侍奉者，我們……」聲音斷斷續續的，修爾的話剛剛說到一半，突然捂住嘴又發出了一陣劇烈的咳嗽，暗紅色的血從指縫裡漏出，雖然馬上就遮掩了過去，但還是沒逃過兩位拜訪者的眼睛。
「呀。」蕾拉到底年紀還小，原本的成熟和沉穩瞬間被打破，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紅著眼圈說道，「這，這，這怎麼辦，修爾先生對不起，我們不該打擾你修養的，我，我……」
如果兩個侍奉一位有專精治療神術的神靈的高階聖職者，在治療了這麼久之後還會吐血不止，那估計也就離死不遠了。
魯本侯爵終於看不下去了，無奈的搖頭道：「修爾先生啊，你的想法我已經明白了，我會盡量多給你們暗月聖殿一些補償，所以別裝了行不行？其他人都無所謂，我不會說什麼，但是別嚇到蕾拉可以嗎？」
「嘁，早這樣說不就好了？」修爾變臉一樣恢複了正常，不滿的撇撇嘴，擦去嘴角暗紅色的不明液體，怏怏的說道，「我就知道會是你帶著人來，誰想到和你來的是這孩子啊。早知道我就不把這扇窗戶打破了，真的是，我可不想和你一樣，背上欺負小孩的名聲。」
我什麼時候欺負小女孩了，前天我可沒欺負你們家的主教。
貴族的涵養讓魯本侯爵勉強控制住了反駁的衝動，不過，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少女蕾拉就捂著嘴低呼一聲，連社交禮儀都顧不上了，指著修爾說道：「你，你剛才，都，都是裝的？」
「當然不是，咳咳咳。」暗紅色的液體再一次從捂著嘴的指縫間滲出，逼真的表現讓蕾拉一臉茫然的歪著頭，疑問彷彿實質化般從頭頂冒出。
「哥哥討厭啦，不要欺負小女孩啦。」莉莎竊笑著擰了哥哥一把，正色的說道：「雖然沒有裝出來的這麼嚴重，但哥哥重傷虛弱是真的，所以就盡量簡潔一點吧。兩位，不，應該是公爵大人的想法，哥哥已經明白了，請放心，來自領主府的好意我們不會拒絕，這樣對大家都有利。哥哥……」
「挺好的，就是這個意思。」修爾拍拍莉莎的頭，聲音雖然依然虛弱沙啞，但至少沒那麼有氣無力了，「薔薇公爵需要公開表示好意，以求籠絡更多勢力更多強者的心，我們暗月聖殿自然是最好的選擇。至少比起其他幾個教會以及魔法公會劍士公會來說，我們的食量要小多了。」
「不錯，我們也的確需要這份謝禮，而且越多越好，呵呵，所以現在需要談的，就是具體問題了。幫我們把聖殿翻新一遍，就算是你們的表示了，怎麼樣，要求一點也不高吧。」
侯爵大人和蕾拉小姐誰也沒說話，都用一種很神奇的眼神看著修爾。
「好吧，好吧，我承認，這個要求是稍微高了一點，不行還可以商量嘛。」
不是高了一點的問題，這麼大範圍的建築群，真想按照真神神殿的標準建造，光材料就要十多萬金幣，想要一次性全部建好，沒有數十萬金幣根本不可能實現。而且，建造神殿真正耗錢的地方不在於建築本體，而在於內部裝潢，為了吸引信徒，神殿內部必須花重金布置，這部分費用甚至會超過建築本身。
如此高額的花費，就算薔薇家族有一塊大型領地支撐，想一次性拿出來也不太可能，所以修爾的要求也只能換來漠然的凝視。
「修爾先生，你的態度我們已經明白了。」沉默了片刻，魯本侯爵嘆了口氣，修爾今天做出的姿態已經充分表明了他的態度，看來想要獲得雙贏的結果，不多付出點代價是肯定不行了，老侯爵也只能嘆息道，「我知道你們教會缺錢，所以，三萬金幣，這是薔薇家族的誠意，一萬金幣，這是魯本家族的誠意。」
「金幣嗎？而且，魯本家族的誠意？」修爾皺了皺眉，暗中揣摩對方的想法。
「這不是重點。」老侯爵露出一絲微笑，「重點是這筆錢，將由埃里克斯和我在公開場合宣布，以我倆的私人名義，以教會捐贈的方式，親自交給暗月聖殿。」
有一刻，莉莎甚至忘記了呼吸。
的確，與此相比，金幣已經不是重點了，由實權領主和手下重臣親自對教會捐贈，對於暗月教會的現狀來說，實在太重要了。薔薇公爵的所作所為，一直都受到整個科拉王國乃至所有周邊國家的關注，他這樣做，等於替教會做了一次大規模宣傳，而且有他們帶頭，教會很有可能將會收穫一大批信仰者，雖然只會是作用微不足道的泛信徒，但基數足夠大的話，也會產生質的變化。
這真的不是做夢嗎？莉莎激動的看了看修爾，卻發現哥哥的臉上一片淡然，手指輕輕叩擊著椅背，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少女知道，每當修爾下意識露出這副表情的時候，都是他大腦高速旋轉的時候，難道說，哥哥還不滿意？
的確不滿意。
「還不夠，這個提議我不接受，需要修改。」
「哦？」魯本侯爵沒有指責修爾貪心，經過前天的交鋒，他可不覺得修爾會是不懂掌握分寸的人，所以侯爵只是輕輕做出了疑問的表示。
「主說，要仁慈，要用愛己之心愛人。」修爾大義凜然的說道，「災難剛過，現在到處都需要資金，薔薇家族又不是財富神殿有鑄幣能力，你們也有資金緊張的時候，現在讓你們拿出大量金幣來未免為難。」
「所以不如換一種方式，還記得神殿區那塊神屬領地嗎？」
魯本侯爵嘴角抽了抽，已經明白了修爾的想法。
「沒錯，呵呵，半年的時間，把那塊地上的禮拜廳建起來，然後由公爵大人和侯爵大人以私人的名義，宣布這是為了感謝聖殿的協助而捐贈給暗月大人的。聖殿也會感謝兩位的慷慨，把兩位的名字刻在捐贈者的首位，每日為兩位大人祈福。」
「這樣一來，雖然表面上出的錢差不多，但擁有資源的薔薇家族能省不少錢，我們也免除了自己修建禮拜廳的麻煩，呵呵呵呵，侯爵先生，蕾拉小姐，我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你們覺得如何呢？」
魯本侯爵不太理解修爾的目的，這樣做對暗月聖殿的確最有利，但是……
「你們一共兩個聖職者，禮拜廳修起來了也沒用吧。」
「真巧，昨天剛剛有兩位修女晉陞牧師了，讚美吾主，這一定是主的指引。」
「好吧，我會和蕾拉會回覆公爵大人。」權衡片刻，魯本侯爵點點頭，「公爵大人應該不會反對，那就暫時說定了。」
「耶」，兩名拜訪者剛一離開，莉莎就再也控制不住了，興奮的大喊大叫，兄妹兩人連續擊掌相慶。
「嘿嘿，比想像的結果還要好，那幾顆赤漿果沒白白犧牲，果然很像血啊。」
手朝袖子里一縮，赤漿果的汁液就又沾了滿手，修爾笑眯眯的舔了舔手指，嗯，味道不錯，酸酸甜甜的，這就是收穫的味道。
「我也要！」偉大的莉莎大人猛撲了過來，一口叼住修爾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