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七鐘面會議

再下去的受苦受難的四個小時時光越快過去越好。疾如風發現她所處之地極為褊狹。她判斷會議——如果有會議的話,會在俱樂部的生意正在熱頭上時舉行——或許在午夜到兩點之間某個時刻。

她正斷定一定至少已經清晨六點時,一個期盼的聲響傳入她的耳里,開鎖的聲音。

過了一分鐘,電燈打開。一波如遠處海浪咆哮的聲音傳過來,過了一兩分鐘又突然停住,疾如風聽見門閂卡上的聲響。顯然某人從隔壁的賭房進來,她暗自感謝那道徹底隔音的門。

過了另一分鐘,闖入者走入她的視線——一條狹窄有點不完整但卻管用的視線——個高大的男人,肩膀寬闊,外貌強壯有力,蓄著黑色長鬍須。疾如風想起了曾經看過他前一天晚上坐在賭桌上。

那麼,這位就是阿夫瑞所謂的神秘的俄國紳士了,俱樂部的老闆,邪惡的莫士葛羅夫斯基先生。疾如風激動得心跳加快。她跟她父親的相似處是如此之少,此時她反而為她極不舒適的處境而感到自豪。

俄國佬在桌旁站了幾分鐘,捋著鬍鬚。然後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隻表,瞄了一眼。他彷彿滿意地點點頭,再探手進口袋裡,拉出了某樣疾如風看不見的東西,他走出了她的視線。

當他再度出現在她的視線里時,她不禁驚訝地喘了一口氣。

他的臉上現在蒙著一個面具——不是一般所謂的面具。

並不是跟臉型貼合的,只不過是一塊東西像窗帘一般地掛在面前,兩眼的位置開了兩個孔。形狀是圓的,上頭是個鐘面,指針指向六點。

「七鐘面!」疾如風自言自語。

這時,另一個聲音傳來——七聲低悶的敲門聲。

莫士葛羅夫斯基走到疾如風心知是另一座壁櫥的門前,她聽到清脆的一個聲響,然後是外國語言的打招呼聲。

不久,她看見了新來的人。

他們也都戴著鐘面的面具,不過指針指向不同的方位——四點和五點。兩個新進來的男人都穿著晚禮服——不過有所不同。一個是優雅、高挑的年輕人穿著剪裁恰到好處的晚禮服。他走動起來的優雅姿態不像是英國人。另一個男人可能最好把他描述成是生硬、瘦弱。他的衣著是夠合身的了,不過也僅僅是如此而已,疾如風甚至在聽到他的聲音之前就猜出了他的國籍。

「我想我們是這次小小會議最先到達的。」

十足怡人的聲音,帶著點美國人懶洋洋的味道,還有愛爾蘭的音調襯底。

那個優雅的年輕人以尚好、但卻有點矯揉做作的英語說:

「我今晚費了不少功夫才脫得了身。這種事並不總是能順意。我不像四號,自己做得了主。」

疾如風試著猜出他的國籍。在他開口之前,她以為他可能是法國人,但是他說的話並不是法國腔。她想,他可能是澳大利亞人,或是匈牙利人,甚至可能是俄國人。

那位美國人走到桌子的另一邊,疾如風聽到一張椅子被拉出來的聲音。

「『一點鐘』是一大成功,」他說,「恭喜你冒了這個險。」

「五點鐘」聳聳他的肩膀。

「要不冒險——」他話沒說完。

又是七聲敲門聲傳來,莫士葛羅夫斯基走向那道蔽門。

她有一陣子什麼都沒見到,因為一群人都在她的視線之外,不過一會兒她便聽見那蓄鬍須的俄國佬的聲音揚起。

「我們開始吧?」

他自己繞過桌子,坐在靠近主位的位子上。如此坐著,他正好面對疾如風躲藏的壁櫥,優雅的「五點鐘」坐在他下一個位置上。那邊的第三張椅子在疾如風的視野之外,不過那個美國人——四號,在就坐之前曾經走入她的視野。

靠近櫥子這邊也是只有兩張椅子她看得見,她看到一隻手把第二張椅子——實際上是中間的那張——翻轉過來。然後,一個快速的動作,有個新來的人擦過櫥子,在莫士葛羅夫斯基的對面椅子上坐了下來。當然,坐在那裡的人是背朝著疾如風——疾如風很感興趣地注視著那個人的背部,因為那是一個特別漂亮的女人裸裎的背部。

首先開口的是她。她的聲音如音樂一般,外國腔調——

帶著深深迷人的韻味,她望向空著的主位。

「這麼說我們今晚是見不到七號了?」她說,「告訴我,朋友,我們就都見不到他嗎?」

「說得好,」那美國人說,「好極了!說到『七點鐘』——我開始相信根本就沒有這個人。」

「我可忠告你不要這樣想,朋友。」俄國佬和氣地說。

一陣沉默——有點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沉默,疾如風感到。

她仍然如醉如痴地凝視著她眼前的漂亮背部。有顆小黑痣正長在右肩胛下,更顯出了這個女人肌膚的白皙。疾如風終於感到她在小說上經常讀到的「美麗的女騙徒」對她來說有了實質的意義。她相當確信這個女人有一張漂亮的臉孔——一張微黑的斯拉夫人的臉孔,一對熱情洋溢的眼睛。

她被那似乎在主持會議的俄國佬的話聲從想像中喚醒過來。

「我們開始談正事好嗎?首先向我們缺席的同志致敬!二號!」

他伸手向那翻轉過來的椅子做了個古怪的手勢,其他每個人都依樣畫葫聲。

「我真希望二號今晚跟我們在一起,」他繼續說,「有很多事要完成。預料不到的困難產生了。」

「你收到他的報告了嗎?」那美國人說。

「還沒有——我什麼都沒收到他的。」停頓一下,「我不明白。」

「你想可能——迷失了?」

「換句話說,」「五點鐘」柔聲說道,「是有——危險。」

他微妙地說出這句話——帶著某種風趣。

俄國佬用力點點頭。

「是的——是有危險。知道我們——還有這個地方的越來越變得太多了。我就知道有幾個人懷疑。」他冷冷地加上一句話:「必須讓他們閉上嘴。」

疾如風感到背脊骨微微一陣涼意,如果她被發現,他們會不會使她閉上嘴?她的注意力突然被幾個字眼喚起。

「這麼說關於『煙囪屋』一切都還沒顯露出來?」

莫士葛羅夫斯基搖搖頭。

「沒有。」

五號突然傾身向前:

「我同意安娜的看法;我們的主席——七號在哪裡?是他成立這個組織的。為什麼我們從沒見過他叫『七號』。」俄國佬說。「有他自己的一套工作方法。」

「你老是這樣說。」

「我還會再說,」莫士葛羅夫斯基說,「我可憐那些跟他作對的男人——或女人。」

一陣尷尬的沉默。

「我們得繼續談正事了,」莫士葛羅夫斯基平靜地說,「三號,飛龍大宅第的事你計畫好了吧?」

疾如風一聽之下豎起了耳朵。到目前為止她既沒有見過三號也沒聽過他的聲音。她現在聽到了,而且正確無誤地認了出來。低沉、怡人、朦朧——有教養的英國人聲音。

「我把計畫帶來了,先生。」

一些紙張擱在桌上。每個人都俯身湊過去,不久,莫士葛羅夫斯再度抬起頭來:

「客人名單呢?」

「在這裡。」

俄國佬念著:

「史坦利·狄格比爵士、德倫斯·歐路克先生、歐斯華爵士和庫特夫人、貝特門先生、安挪·雷茲奇女爵、瑪卡達太太、傑米·狄西加先生——」他停頓下來,猛然問道:「誰是傑米·狄西加先生?」

美國人笑出聲來:

「我想你不用為他操心。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笨小子。」

俄國佬繼續念下去:「艾伯哈德先生、艾維斯里先生。這就是全部名單了。」

「是嗎?」疾如風暗道,「那甜美的女孩艾琳·布蘭特小姐呢?」

「嗯,這裡頭似乎是沒什麼好操心的。」莫士葛羅夫斯基說。他望過桌面:「我想艾伯哈德的發明,價值大概是無庸置疑的吧?」

「三點鐘」作了個簡明的英國式回答:「絕無問題。」

「在商業價值上,應該值個數百萬,」俄國佬說,「而在國際上——呃,大家都很清楚各國的貪婪。」

疾如風感到他正在面具後愉快地笑著。

「嗯,」他繼續說,「一個金礦。」

「值上幾條人命。」「五號」嘲諷地說,同時笑出聲來。

「不過你們知道一些所謂的發明是些什麼玩意兒的,」美國人說,「有時候這些要命的東西根本就行不通。」

「像歐斯華·庫特爵士那樣的一個人是不會犯錯的。」莫士葛羅夫斯基說。

「拿我自己身為飛行員來說,」五號說,「這玩意兒完全可行。已經討論過好幾年了——不過的確是需要艾伯哈德的天才來實現它。」

「好了,」莫士葛羅夫斯基說,「我不認為我們需要再討論下去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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