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蔣你在說什麼？」
曹建德聽不懂蔣云云的暗語，拿起筆記本離開會議室，沒想到李小楷也站在門口，他拍了拍肩膀說道：「老曹，別太難過了，說不定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柳暗花又明？」
曹建德愣了愣，李小楷是副廠長，說話的分量也更重。
「莫非，還有轉機？」
懷著這樣一種忐忑的心裡，曹建德來到鄭觀媞辦公室。
「老曹來啦。」
鄭觀媞從椅子上站起來，拿出一個杯子問道：「咖啡要加糖嗎？」
「啊……加，加吧。」
曹建德進廠這麼久，還是第一次享受到鄭觀媞親自倒咖啡的待遇，只是沒想到居然在這樣的情況下。
加點糖，也算是緩解心中的苦澀了。
「老曹今年34了吧。」
鄭觀媞把咖啡放在茶几上，曹建德趕緊站起來表示感謝。
「嗯，很快35了。」
曹建德點點頭，沒幾天今年就要過去了。
「你愛人在哪裡工作，小孩呢？」
出乎意料的，鄭觀媞並沒有談起工作上的事情，而是聊起了家常。
這種情況，好像也是第一次。
曹建德按捺住心中的不安，老實回答道：「我老婆在江陵區中心醫院，女兒在東山外國語小學讀三年級。」
鄭觀媞點點頭：「你是決定把家都在安在江陵了呀。」
「我本來打算在廠里工作到退休的。」
曹建德儘力想表達一種不願離開的態度。
雖然以他的能力和資歷，再找工作並不難，不過未必就是在建鄴江陵區，另外工資待遇、夫妻分居、孩子讀書都是面臨的實際問題。
「原來，我也想把新世紀做成上市公司的。」
鄭觀媞搖了搖頭：「但是……」
曹建德直起腰，「但是」後面的內容才是關鍵。
「但是發生這樣的情況，我也很遺憾，老曹，你和電子廠的緣分已盡。」
鄭觀媞看著曹建德臉色一點一點的垮下去，嘆一口氣說道：「上周MP4和復讀機項目被強行終止以後，我已經決定放棄了，洪仕勇的眼光不足以撐起新世紀，電子廠最後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尤其，外面還有一頭餓狼的情況下。」
鄭觀媞語氣幽幽的。
曹建德不知道被鄭總稱為「餓狼」的是誰，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自己的離開已經是定局。
「你的能力和經驗都很優秀，困在這樣的新世紀只會被耽誤。」
鄭觀媞認認真真地說道：「老曹，我不留你，其實是對你負責。」
「我知道。」
曹建德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他是個成熟的管理者，同時也是個沉穩的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人生的每次風浪和變革，如果實在避免不了，默默承受是唯一的辦法。
「我回去收拾東西了，謝謝鄭總。」
曹建德離開前，又沖著鄭觀媞彎腰鞠了一躬。
他最初的年薪只有不到十萬，兩年多前鄭觀媞來到新世紀後，不僅提拔重用了曹建德，還將他年薪提到幾十萬。
這一鞠躬，代表著深深的感謝和祝福，還有賞識之恩。
「也不知道那頭餓狼，又看上誰了？」
鄭觀媞嘀咕一聲，招呼蔣云云進來：「從現在開始，凡是洪仕勇提交我審核的重要事項，你都給我拖上一周。」
蔣云云吐吐舌頭：「知道了。」
這是洪仕勇曾經對付鄭觀媞的辦法，以前鄭觀媞的任何指示，洪仕勇總要磨磨蹭蹭，拖上一兩天時間才執行。
當時，鄭觀媞真是煩透了腦袋。
現在好了，兩人角色倒轉，鄭觀媞直接延長到一周。
和女人比狠？
老洪還是太嫩了。
……
曹建德回到自己的部門，發現辦公室里只有寥寥幾個下屬在等待自己，其他員工早就不見了蹤影。
「人情冷暖啊，我以為很多人排隊和我擁抱告別呢。」
曹建德平時馭下比較寬厚，屬於比較得人心的領導，不過在現實面前，大部分人還是犯不著為一個即將離開的上級，得罪即將掌權的洪仕勇。
「大家的意思我明白。」
曹建德對剩下的人說道：「說起來，我應該感謝你們一直以來的支持才對，老曹祝大家前途似錦，事業有成，家庭幸福。」
在前同事們依依不捨的目光中，曹建德抱著一個紙箱子，大跨步離開行政樓。
不過在一樓的大廳里，曹建德很意外的碰到了陳漢升。
陳漢升斜倚著門框抽煙，鼻孔里冒著白霧，一副市井裡的無賴模樣，和他今天的「齷齪」行為真是相得益彰。
曹建德目不斜視，根本不想搭理，沒想到陳漢升居然開口了：「曹部長，這就走了啊，需要幫忙搬一下嗎？」
「謝謝，不用。」
曹建德冷淡的拒絕了。
老曹這人有點東晉名士之風，禮貌無時無刻的掛在臉上。
「別客氣啊，畢竟同事一場。」
陳漢升咧嘴一笑。
「和你當同事，實乃一種恥辱，我想以後都不會再有這個機會了！」
曹建德說完後，還沒忘記擲下一句硬邦邦的「再見！」
「嘖嘖，這小性格還挺可愛的。」
陳漢升熄滅煙頭，掏出手機播出一個號碼：「獵物出現，準備收網。」
……
曹建德來到停車場，把箱子放進車裡，不過當他一個人坐在駕駛位時，那種複雜的情感才洶湧的噴出。
既捨不得工作了很多年的環境，也包含著對未來發展的焦慮，就這樣安靜的呆了十分鐘，曹建德擦了擦眼角的一點濕痕，戴上眼鏡踩動了油門。
經過工廠大門的時候，曹建德想著以後再也回不來了，心裡有些觸動，突然很想和老婆聊聊天。
「老婆，忙嗎？」
曹建德溫柔的問道。
聽筒里傳來愛人的回覆：「還好啊，你今天怎麼有空給我電話，現在是廠里吃午飯的時間吧。」
「老婆，我，我……被辭退了。」
曹建德猶豫一會，還是決定不瞞著老婆，畢竟這是大事。
「什麼，你被辭退了？」
他愛人在電話里驚呼一聲，正要發問的時候，曹建德突然說道：「老婆你等一下，有輛帕薩特攔在前面，我等會回給你。」
這是一輛白色帕薩特，司機是個女人，大概三十歲左右，氣質婉約，容顏姣好，身段婀娜，笑起來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眼梢有種歲月沉澱帶來的含蓄風情。
「你好，曹部長」
女司機遞過來一張名片：「等你很久了。」
「等我？」
曹建德回想一遍，自己應該是不認識的這個女人的。
因為她這麼漂亮，以前如果見過，那記憶一定很深刻。
「種子資本有限公司總經理，孔靜。」
曹建德讀了一遍名片，疑惑的抬起頭：「您攔住我的車，請問有事嗎？」
「我聽說了曹部長的遭遇，深表遺憾。」
孔靜客氣地說道：「打算利用這個機會，想和曹部長聊幾句。」
曹建德心想消息好快的傳播速度，我前腳剛離開電子廠，後腳就有人堵在這裡了。
「現在嗎？」
曹建德問道。
「現在，不過我們換個地方。」
孔靜重新走進帕薩特，示意曹建德跟上自己。
「不會是騙子或者強盜吧，看樣子又不像。」
曹建德盤算一會，如果這個女人開往偏僻的地方，那自己就徑直回家。
不過讓曹建德驚訝的是，前面帶路的帕薩特並沒有開出多遠，就在新世紀隔壁停了下來。
「這應該不是強盜了，因為在這裡大聲呼叫，新世紀的保安說不定都能聽見。」
曹建德看到孔靜走下車，他也跟著下去。
「曹部長以前沒有聽說過種子資本吧。」
御姐風格的孔靜問道。
「的確沒有。」
曹建德點點頭，他還擔心孔靜誤會，主動解釋一句：「這可能是我信息太局限，不是貴公司沒有名氣的原因。」
「果然像陳總說的樣，曹建德有點君子之風。」
孔靜心裡想著，指向前面一大塊空地說道：「現在的確沒什麼名氣，不過前幾天我們拿下了這一片480畝的工業用地，準備在這裡蓋一個新的電子廠。」
「這是建鄴發改委的批複文件，江陵區的政府網站上也可以查到這條信息。」
孔靜一邊說，一邊拿出用地批複的複印件。
曹建德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不過還是接過來翻了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