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大燈早就關了，紫外線殺菌燈幽幽暗暗，雖然兩人互相看不清面目，不過沈幼楚知道陳漢升正在盯著自己。
她現在就有點像偷偷摸摸上網被家長抓到的孩子，不過罕見的是，今天「家長」聽完她敘述的理由，居然沒有生氣。
陳漢升從沈幼楚手裡拿過抹布，「刺啦」一聲撕成兩段：「還有多少沒打掃完？」
「還有兩排。」
沈幼楚弱弱的回答。
「我們一人一排，擦完回去。」
不時有一對對情侶從牆角座位走出來，手裡拿著奶茶，他們好奇的看了一眼正在打掃衛生的兩個身影，然後低著頭匆匆推開食堂的橡膠門帘。
這種一看就是偷摸做了少兒不宜的事情。
晚上10點40多才完全打掃乾淨，陳漢升叼著煙走在最前面，沈幼楚小跑跟在後面，清清冷冷的月光照射在財院的主幹道上。
陳漢升不吱聲，沈幼楚心裡也很忐忑，兩人一路無話，經過女生宿舍樓下的園圃時，陳漢升突然停下腳步：「柳樹發芽了。」
可不，現在正是建鄴的二月底，歷經寒雪的柳樹枝幹上，抽出了一片嫩綠的春意，稚嫩卻又堅韌。
陳漢升端詳了一會繼續送沈幼楚回去，在女生宿舍門口，沈幼楚支支吾吾的想解釋：「我，我……」
陳漢升擺擺手：「不用多說，明天上午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上午有課。」
沈幼楚看了一眼陳漢升，她是不想逃課的。
「那你和班長請假吧。」
陳漢升眨眨眼睛說道：「我這邊同意了。」
沈幼楚愣了一下，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來。
陳漢升回到602以後，拉住金洋明問道：「老六，建鄴哪裡有4S店？」
「咋了，陳哥你要買車？」
「沒有，我想帶個人增長一點見識。」
金洋明立馬來興趣了：「陳哥，這你可問對人了，建鄴的4S店沒我不熟悉的，以前表哥買車時還拉上我。」
「你想帶人見識哪一種車型，豪車、跑車還是家用車。」金洋明熟稔的問道。
「家用車就行。」
「那是高檔，中檔，還是低檔？」
陳漢升想了想：「盡量全部了解一下。」
金洋明還真不是吹牛，他對建鄴售車地點果然都爛熟於心，地點，價格，服務更是娓娓道來。
郭少強聽了都忍不住感嘆：「老六你可真有點東西，什麼都懂，可什麼都買不起。」
……
第二天上午，陳漢升載著沈幼楚從學校出發，挑了幾處家用汽車4S店進去參觀。
「這一款車叫賓士，落地價66萬，一個方向盤都能抵我們四年學費。」
陳漢升盡量把車輛價值和日常生活掛鉤。
果然，沈幼楚睜大眼睛看著這款66萬的銀白色靚車。
陳漢升說道：「摸一摸。」
沈幼楚害羞的搖搖頭。
陳漢升走上前，抓住她的手掌放在車蓋上：「沒事，感受一下。」
賓士4S店的銷售人員大概也看出陳漢升和沈幼楚未必買得起，不過他們也沒有趕走，倒了杯熱茶送過來，自己站在玻璃門後面聊天曬太陽。
從這個店出來，陳漢升又和沈幼楚去了下一個車行。
「這一輛叫夏利，落地價12萬。」
陳漢升指著一款紅色夏利說道。
這個品牌的服務水平很一般，陳漢升帶著沈幼楚想靠近感受一下的時候，一個男銷售員嚷嚷道：「不買的話，不要隨便亂碰。」
陳漢升沒說什麼，帶著沈幼楚徑直離開。
在第三家車行里，陳漢升指著一款車介紹道：「這一塊叫帕薩特，落地價22萬5，也是我剛剛開過來的那一輛。」
沈幼楚抬起頭，她現在明白陳漢升帶她出來的原因了。
「如果在食堂里兼職，大概要很久很久，說不定你要到婆婆那個年紀，才能買得起轎車。」
陳漢升笑了笑：「但是我要謝謝你，從小到大除了我媽為我買過一輛自行車，還沒有其他女人願意給我買車。」
「其實呢。」
陳漢升繼續說道：「還有很多車，它們的價格更昂貴，昂貴到如果不是一生下來就能擁有，很可能這輩子都買不起了。」
沈幼楚懵懵懂懂的點點頭，陳漢升當然捨不得責怪，她的心思太簡單啦。
在這樣一個網路初始普及的年代，大學生每天都在遭受各種信息大潮的衝擊，三觀未定又備受曲折，沈幼楚這種「努力就可以攢錢買車」的思想似乎有些未開化，但宛如一股脆弱又堅強的清流，在世俗的寒冬里悄悄綻開自己的昂揚。
「先生，您要買車嗎？」
這時，一個年輕的女銷售員走過來問道，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青澀。
「謝謝，我現在買不起。」
陳漢升笑呵呵說道。
「現在買不起沒關係，我相信您以後一定會買得起的，所以方便的話能留下個人信息嗎？」
女銷售員有些懇求：「請您幫我填寫一張。」
陳漢升覺得這個小姑娘最多16、17歲的樣子，應該只是實習生，長的還可以，重點是口才不錯。
「那拿來吧。」
陳漢升決定幫她一個忙，填好表格遞交的時候，小姑娘把名片遞過來：「謝謝您，這是我的名片，上午剛剛印好，您是我第一個顧客。」
「噢，那很榮幸啊。」
陳漢升接過來，瞄了一眼突然愣住了。
「你叫張明蓉？」
陳漢升猛地抬起頭，仔細打量這個眼前的年輕女孩，似乎能逐漸和腦海里那個基本模糊的印象重疊。
「是啊，怎麼了？」
女孩也在奇怪。
「沒事，我有個朋友也叫這個名字。」
陳漢升又恢複了平靜。
「她是您的好朋友嗎？」
「不是，只吃過一頓飯而已。」
陳漢升牽著沈幼楚離開後，張明蓉原地有些發獃。
不一會兒，一個差不多大的小夥子走過來。
「明蓉，怎麼回事？」
「剛剛碰到一位先生，他叮囑我要珍惜簡單。」張明蓉說道。
小夥子也沒想明白，搖搖頭說道：「那就別想了，你以後遇到這些人記得遠離一點，上中專時老師就說過社會很複雜，我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張明蓉默不作聲的點點頭，看了一下表格信息。
顧客姓名：陳漢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