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吩咐,宮娥們不知從哪弄來幾盆方才吐蕊的茉莉,布置在了乾清宮內。
象牙白的花朵像是淡妝綽約的美人,一身別緻,本要在六月底的炎熱天氣下才相得益彰。
連躺在榻上一副有氣無力樣子的朱由校也罕見的精神幾分,盈盈笑道:
「聞此香氛,可以解朕身上躁悸,皇后有心了。」
張嫣聞言,立即飛奔至榻前,一臉淚花,「陛下你醒了。」
朱由校點了點頭,略微起身靠在榻上,「叫他們都進來吧,朕的身體好些了。」
聞言,一直在乾清宮外等候的太醫們這才三兩進來,圍在龍床旁關心皇帝的病情。
「陛下進來失眠盜汗,不思飲食,還是要注意調養。」太醫說著,她欲言又止,諱莫如深。
朱由校自然知道自己的身體,也沒有為難他們,只是笑了笑,揮手道:
「你們出去吧,朕要睡會,奏摺就讓英國公、魏忠賢和軍機房代為批駁。」
「可是陛下……」圍在一旁的群臣們似還有話說,卻被朱由校一句話嗆了回去,「朕乏了,你們退下吧。」
聞言,群臣們面面相覷,但皇帝的權威無人敢於質疑,就算病重了依然如此。
待群臣退下,張嫣帶著太醫院的吳又可走出來,問道:「吳博士,陛下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她一臉擔憂,自然看得出來,方才吳又可在乾清宮內一臉的防範和戒備,肯定是有話沒說。
「娘娘……有些話……」
張嫣嘆了口氣,「你該說就說,陛下的脾氣我知道,你說實話,他不會怪罪你。」
吳又可只好附耳上去,但未蹭及張嫣耳邊,低聲說道:「臣以為,陛下是在裝病!」
聞言,張嫣立即瞪大了眼睛,將周圍人全部屏退,帶著吳又可來到乾清宮偏殿。
稍作片刻,喘息幾下,方才問道:「你是怎麼判斷出來的?」
「臣觀陛下,雖然兩唇蒼白,但內里透紅,看似病入膏肓,實則龍精虎猛啊!」
張嫣聞言,也是思慮起來。
經吳又可這麼一說,她倒也是覺得有些蹊蹺,皇帝幾日前還活蹦亂跳的,怎麼卻忽然間如此孱弱了。
而且在乾清宮時,太醫們一個個諱莫如深,卻無人診斷出切實病症。如此看來,這吳又可的話,倒有幾分道理。
張嫣坐在那裡,若有所思,根據這位皇爺的秉性來看,這種事情倒是真的做得出來。
可問題是,為什麼?
吳又可這時識趣的退下,張嫣卻也剛好見到,方才到乾清宮診斷病症的太醫們,一個個全都退了出去。
眼下宮中的太醫們,全是出身草芥,除了治病救人,在朝中無甚根基,一個浪花便能使得他們渾身碎骨。
眼前這位皇帝的安危,自然會使得他們格外重視。
可就算是這些太醫,辦完了差,也一個個都急忙離開了宮中這個是非之地,這就很說明問題。
張嫣想到這裡,心中總算稍稍安定。
她回到乾清宮,向正忙團團轉的皇太子朱慈燃問道:「燃兒,陛下身上不好,是什麼緣故?韋太醫開了什麼方子?」
韋太醫便是如今太醫院的院使,他說的話,自然代表太醫院對此事的意見。
朱慈燃呷了一口水,一點沒見到擔憂自己父皇的意思,泰然自若地聽張嫣問完一連串問題,忍俊不禁道:
「葯?沒開藥。」
此時朱由校早已起身,坐在乾清宮內里鮮少有人去過的地方,只穿著薄衫,懶懶地翻著書。
朱由校喜讀經史,後宮中皇家的私藏典籍,文淵閣所藏書籍,在這些年幾乎被他翻了個遍。
眼下文淵閣上懸一方「機密重地,不許擅入,違者治罪!」的匾額,便是朱由校親自下令掛上去的。
祖宗制度,就這樣被朱由校無畏、不屑地扯了個稀爛,扔到了北京城的風裡。
在朱由校這裡,祖宗制度只有利於自己時才是不可違背,其它時候,甚至不如張嫣在懷裡的一句撒嬌話。
這時,張嫣也明白了,整件事,好像只有自己蒙在鼓裡。
她點了點朱慈燃憋笑的小鼻子,說道:「你這小子,連你母后也不告訴了?」
朱慈燃哎呦一聲,閃身一旁,笑道:「那不都是父皇吩咐的嘛!母后,我冤枉呀!」
「一邊兒玩去!」張嫣沖他擠了擠眼睛,一顆懸著數天的心,總算是落到了地上。
朱由校放下書,笑道:「皇后莫怪朕了,若是告訴了你,哪還有如今的效果?」
朱由校的目光從書本落到皇妃的臉上,雖說已經是老夫老妻了,可張嫣卻還是因為皇帝鮮少的注視而頃刻間紅了臉頰。
一雙藕臂在白紗間若隱若現,朱由校怔怔看著她的肌膚,腦海里出現幾句輕浮話語。
他將一旁的凳子拉到身邊,讓張嫣坐到身邊,後者端詳著皇帝的眼臉,輕聲道:「陛下,氣色倒是不錯,這幾日裝的連我都信了。」
朱由校忽然咳了幾聲,引得張嫣顰眉道:「皇爺你怎麼了?」
朱由校笑了,笑得令張嫣也看出笑容背後不懷好意的揶揄。
少傾,朱由校傾過身子,在她而旁輕輕說道:「你曉得藥性,那你來告訴朕,鹿茸、杜仲、枸杞,太醫給朕開了這幾味葯。」
「你說,朕的病在何處?」
張嫣略懂醫術,自然明白,這幾味藥材無一例外有補元陽,益精血的作用。
她的臉蛋隨即撲騰一下紅了個透,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朱由校笑的更大聲了,額頭抵在她肩膀上,調戲著面前的妻子:「朕與他們說了,今晚照這個藥方給朕開藥。」
張嫣杏目瞪了一眼,佯怒將他推開,沒好氣回道:「陛下病重了,龍體為重,今夜還是分開睡吧!」
「朕說笑的啊……」朱由校深得後世哄妹子的精髓,扯了扯她的衣袖,柔情款款道:「朕此生尚欠一物,輾轉反側,亦欲思得。」
張嫣背對著他,虎牙嘗試咬住上唇不自控流露出的笑意,最後終究功虧一簣,掩嘴失笑。
而軍機房裡,可就沒有乾清宮這般的歡聲笑語了。
六部尚書,內閣殿臣,全都匯聚於此,商討著皇帝病重以後軍國大事應該如何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