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黑,萬籟俱寂。
賀人龍騎在高頭大馬上,眼窩深陷,因為是應付流寇,就連哨騎都沒有派出去。
在他看來,這批連刀槍衣甲都不齊全的流寇,只需要一鼓作氣,衝殺掉,便可以獲得功勛。
鄭威的失利,早已被賀人龍歸類為他本人的無能。
官軍正行軍間,兩側的土坡後忽有炮響,隨後從四個方向衝出無數身著破衣爛衫的流寇。
這些流寇個個餓得兩眼發光,只有少數手持從官軍那繳獲來的制式刀槍的,其餘大部分都如賀人龍所料。
手中兵器,不過是草叉、糞叉、棍棒……
儘管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賀人龍依舊沒有任何的慌張,他看著身旁的游擊將軍,冷冷一笑:
「先前鄭威說這批流寇與眾不同,我還沒當回事,現在看來,這個王嘉胤倒有些膽識。」
「只不過,流寇終究只是流寇,上不得什麼檯面。」
賀人龍雖說沒有派出哨騎事先偵查,但那只是因為他覺得沒有必要,作為從百總一路憑藉戰功上位的軍官,後手卻還是留了的。
他「噌」地一聲,抽出雁翅刀,大吼:「傳我將令,後隊騎兵包抄過去,我要把這隊流寇全殲在這沁水之地!」
一聲令下,親兵便調轉馬頭,衝破流寇設下的重重阻礙,往後軍去了。
王嘉胤很快得報,面上儘是焦急。
他也沒想到,這隊官軍與之前鄭威帶來的居然如此不同。
賀人龍統率的雖然也是衛所兵,可卻是隨他南北援剿過的,鄭威部下只是於地方屯駐,不經陣戰。
經過起初的慌亂,賀部很快調整過來,開始將包圍過來的流寇殺得節節敗退,士氣並沒有因為遭受伏擊而損失多少。
反觀流寇,本就是強弩之末,遭受官軍傷亡以後,很快便有些人覺得打不贏這場戰鬥,潰不成軍了。
尤其是賀人龍及其本人率領的親兵營,在眾多流寇中,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
盡皆身披鐵甲的他們,這些流寇手中武器,根本難傷分毫。
王嘉胤恨恨拍了拍大腿,只好下令撤退。
但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幾刻鐘的功夫過去,賀人龍留在後軍的騎兵隊已然從他們身後包抄殺到。
這些騎兵雖然沒有邊軍那樣精銳,卻同樣不是這些流寇可以比擬的戰鬥力。
一番衝殺下來,王嘉胤身後的流寇們便就四散而逃,官軍的傷亡只是在最初有一些,接戰以後便是微乎其微了。
流寇的死傷遍地,隨著夕陽落下,戰鬥很快結束了。
「啟稟將軍,沒有在亂軍中發現賊首王嘉胤的屍體,但是發現了王自用的屍體!」
賀人龍還根本沒聽說過王嘉胤手下的得力幹將王自用的名頭,壓根也沒把這個人當盤菜。
聞言,他是十分失望,大聲吼道:
「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找!挖地三尺也要把王嘉胤給我找到,沒有他的首級,我拿什麼向總督交差?」
賀人龍的脾氣就是這樣,但是該講義氣的時候,他也絕不會虧待了這幫屬下,兵士們早就習慣,也沒覺得怎麼樣。
不多時,遠處奔來一隊人馬,卻見到是以李鴻基為首的大同軍人馬到了。
李鴻基本是張萬邦派來先行支援賀部的騎兵,卻沒想到,戰鬥居然已經結束了。
「戰鬥是怎麼打起來的?」
賀人龍冷冷一笑,「我本欲到沁水圍殺這些流寇,不想他們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在這裡埋伏我。」
李過也沒想到是這個結果,驚訝道:
「不愧是賀瘋子啊,三萬流寇,還是預先埋伏你,一萬打三萬,居然也能打成這樣?」
賀人龍哈哈大笑。
「流寇不過是流寇,若不是我大意,連這幾十人的傷亡也不會有!」
「你也知道!」身後忽然傳來沒好氣的聲音,賀人龍轉頭過去,見到是朝廷派來的總督王之臣。
於是連忙下馬,行禮說道:「總督教訓得是!」
王之臣環視戰場,道:「流寇人數很多,朝廷的官軍個個都是寶貝,經不起損失。以後你要記住,無論是什麼樣的戰鬥,都要全力以赴。」
賀人龍對這位曾在山海關督戰數年的總督,還是有些心悅誠服的,何況,人家畢竟是當今天啟皇帝派來的總督。
他連忙說道:「總督大人說的是,這些陣亡將士的撫恤,都會由我送至他們家中。」
「以後,再不會出這等輕敵之事了!」
王之臣冷哼一聲,臉上逐漸浮現出笑容,「陝西剿賊,一帆風順。幾日之內,高迎祥、王自用等巨寇盡皆伏法。」
「本督這便整理了他們的首級,送往京師,替你們向朝廷請功報賞!賀人龍,王嘉胤你要儘快將他清剿在案!」
賀人龍等人等得就是這樣一個機會,對視幾眼,紛紛說道:「謝總督!我一定全緝拿王嘉胤!」
……
京師,紫禁城,乾清宮。
皇城之內,若有若無地響起陣陣歌聲,青煙裊裊不斷,在彩繪精緻的屋樑上盤旋。
朱由校停杯在手,腳尖兒在地上輕輕點著,注目靜聽。
眼前,正有幾名舞姬伴著曲目翩翩起舞,朱由校注意到舞姬們曼妙的身姿,小腹不由得一陣邪火。
多少年了,自打穿越過來做了這個皇帝,便沒有這樣舒坦的日子。
現在,朱由校終於能靜下心來,好好享受一番作為皇帝本該擁有的日子了,要是一直能這樣該多好啊。
可是朱由校心裡明白,大明才剛剛走上正軌,要享受,也不是自己去享受。
於是,擺了擺手,將杯中剩下的半杯酒一飲而盡,問道:「溫體仁、王在晉、楊嗣昌他們都到了嗎?」
一旁,新晉的乾清宮管事牌子王承恩躬身道:「回皇爺的話,早一會兒便到了,見皇爺觀舞,都沒敢攪擾您的雅興。」
朱由校失笑,道:「此後不許再出這樣的事,朕這不過是忙裡偷閒,卻是要以國家大事為主的。」
「記住了么?」
王承恩心中感嘆,連忙說道:「奴婢記住了。」
「宣他們進來。」
不一會兒,溫體仁、楊嗣昌、王在晉、王洽等朝廷重臣一一緩步進來,行了大禮,這才分別落座。
朱由校打算開門見山,直接說道:
「現在全國田畝已經清查得差不多了,藩王那邊兒,有朕去說,田畝人頭稅廢除的事兒,商議得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