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琉球府東南,赤尾嶼。
赤尾嶼上飄著劉字型大小的海盜旗幟,周圍隨處可見四處巡邏的海盜戰船,就在這時,一條滿載貨物的小船,顫顫巍巍地迎風而上。
身材多有魁梧的劉香大馬金刀地坐在木箱子上,身邊站著的是他的左膀右臂,儘是些逍遙法外的江洋大盜。
堂內,海盜們面色都很兇狠,看著亦步亦趨走進來的文人,個個都是哈哈大笑。
劉香一手把玩著精緻的小彎刀,一手則是拿著從尼德蘭人那裡買來的新式手銃,似隨口問道:
「難道明廷招安了鄭一官還不夠,又來招安咱們了?」
「哈哈哈!」一旁的海寇統領抽出刀,惡狠狠道:「我看,乾脆砍了他,扔進海里餵魚!」
「也好讓這些享受慣了的朝廷人,嘗嘗深海的厲害!」
語落,一片的哄堂大笑。
那文人何曾見識過這等場面,周圍張牙舞爪的海寇們,個個都好像能吃人似的,令他渾身不住的發抖。
他顫聲說道:「劉、劉頭領,咱們是兩廣總督何大人派來的,不是要招安,是來給各位好漢送信兒的。」
「好漢?哈哈哈,你聽著沒有,他叫咱們兄弟好漢呢!」一名海寇頭領大笑道,隨後走到這文人身邊,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臉。
看著這文人臉上被揉成了黑炭,一副一慫到底的可憐樣子,眾海寇又是一片的笑聲。
在這些笑聲中,劉香眯起了眼睛。
「何士晉?」
他聽說過這個名頭,此人算是朝廷在沿海數一數二的權官,頭頂的官職就有一長串。
真要說起來,他還是眼下劉香去找鄭芝龍麻煩唯一的阻礙,福建總兵俞資皂的頂頭上司。
只是,劉香有點想不明白。
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兵部右侍郎銜、總督兩廣軍務、兼任廣東巡撫,這樣大的官兒,還缺權財?
他能來給自己送什麼信兒?
想到這裡,劉香給左邊的頭領一個眼色,後者也是放下眼中的戲謔,正色上前,走上去將幾個大木箱子踢開,然後一下子就愣住了。
不只是他,周圍的海寇頭領們全都傻了。
我去,這麼多銀子?
幾大箱子全都是亮光閃閃的銀錠,當海寇這麼些年,他們還從未一次性見到過這麼多的銀子。
有人不經意流出了口水,「這……這怕是要有幾千兩了吧?」
旁邊的立馬給他腦袋上來了一下,「蠢豬!這能是幾千兩,我看,這起碼要有幾萬兩!」
「銀子啊,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發財了,我們發財了!!」
劉香也是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不過面色依舊很警惕,「何大人能給咱們一次性送這麼多的銀子,想必是有什麼人要咱們處理。」
「說吧,什麼信兒?」
那文人很滿意這群窮搜海盜看見這十萬兩銀子時的表現,臉上出現了幾分自信,施然笑道:
「福建總兵,俞資皂!」
「俞資皂!?」劉香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起身冷笑:
「他不是你們朝廷的人嗎,要我去招惹他?你以為他手中戰船上千的福建水師,是吃素的?」
「你當我傻子?」
話音落地,周圍的海寇們紛紛是怒罵出聲。
「趕緊滾蛋!」
「我們要是惹得起福建水師,還用得著何士晉來當好人?」
「快些滾,慢了當心爺的刀!」
站在劉香身旁的人也道:「大哥,何士晉此前從沒聯絡過我們,這次突然送了這麼大一份厚禮,只怕其中有詐。」
劉香點點頭,不置可否,但他沒有直接攆人,他想聽聽這位明廷的信使到底還要怎麼演下去。
那文人沒想到對方一句話的反應這麼大,再也顧不得擺架子了,擦擦汗,連忙說道:
「等等!各位可是聽說了,眼下中原的動靜嗎!」
「什麼動靜?」劉香問道。
文人回道:「朝廷推行衛所新政,激起全天下的反對,已在陝西一帶激起兵變、民變,調派了二十萬京軍和邊軍圍剿!」
「眼下江南各地、湖廣等省,居安思危、人人自危!」
「還有這事?」劉香一愣,「你繼續說下去。」
若他說的確定屬實,這倒不失為自己去找鄭芝龍報仇的一個好機會,北方大亂,朝廷必無力管控沿海。
要是能除了俞資皂,袁可立的登萊水師也會捉襟見肘!
那文官鬆了口氣,說道:「劉爺,這不失為您的一個天賜良機。」
「我們沿海各衛所的官員,都不想讓朝廷推行新政,但若是坐以待斃,新政早晚會推行到沿海。」
「到那時,沿海各衛所全都為朝廷所掌控,你們面對的可就不只是一個福建水師了,浙江水師、南京水師,只怕都要重建。」
「錯過了這次機會,劉爺,不是我話說的難聽,你們就再沒有和鄭芝龍相爭的本錢了!」
堂中的海寇頭領們似乎也覺察到這件事的不簡單,劉香神色陰沉下去,冷冷道:
「何士晉派你來威脅我的?」
那文人眼珠一轉,立刻喊道:「劉爺,您可冤屈我了!您若是入伙,我們會將俞資皂每日的出行線路交給您。」
「福建水師總有不在他身邊的時候,總有機會能做了他。」
「俞資皂死了,對你們有什麼好處?」劉香冷笑,他不信何士晉能這麼好心,就是單純為了幫自己對付鄭芝龍。
文人說道:「劉爺既有此問,我們便也實話實說了!」
「大家都有私心,俞資皂一死,起碼短時間內,福建水師群龍無首,福建的沿海海防必定大為削弱。」
「我們會拉鄭芝龍入伙,只要鄭家反對這次衛所改制,必為朝廷所不容,到時你們便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劉香眼珠亂轉,似乎在仔細考慮,過了一會兒,他又道:「那你們如何能確定鄭芝龍會反對這次衛所改制?」
文人笑道:「這事就不用劉爺您操心了,當今皇帝以俞資皂統領福建水師,為的可不是你們。」
「以你的意思,皇帝是在用俞資皂彈壓鄭家?」劉香說到這裡,恍然大悟,哈哈大笑。
「鄭一官啊鄭一官,你也有今天!」
隨後,他說道:「這樣看來,俞資皂這次是必死無疑了,鄭芝龍也不會多說什麼,你們也以此去招攬鄭家。」
「但是這些銀子……」
文人連忙說道:「劉爺放心,這十萬兩隻是咱總督的一點心意,只要事成,另有厚金相送!」
劉香哈哈大笑,說道:
「既然如此,你且回去回覆何總督,就說這事咱們接了,但要是他敢耍我,你們也別想好過!」
文人道:「這是自然,現在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陛下若不輕易改制衛所,也走不到一起來不是?」
劉香問道:「你們的皇帝是不是吃錯藥了,衛所放在那好好兒的,為什麼會輕易去動?」
「搞得全天下都在反對,連何士晉都來找我合作了。」
那文人訕訕一笑,說道:「誰知道了,許是被那魏忠賢給蠱惑得好賴不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