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知道勇衛營作為天子嫡系禁軍,戰鬥力十分恐怖,但是並沒有想到自己麾下的衛所軍如此不堪一擊。
他在校場,話還沒有喊完,城南便是一瀉千里。
「不好了都司,城破了,陳策帶著勇衛營騎兵,不知多少,正奔著這邊來了!」
聽見家丁狂奔回來喊話,一眾決意清君側的衛所武將們,臉色驟然都變了,一個個都是惶恐不安。
「怎麼會這麼快?」
「那勇衛營難道是天兵下凡嗎!說句話的功夫,就打進城來了?」
觀此時聚在校場這些家丁和衛所軍的隊列行伍,陝西都司的都指揮使李洪,也算是稍有幾分統兵之才,奈何沒有用對地方。
在周圍一眾衛所武將當中,李洪家丁最多,裝備也是最好,人人披掛著鐵甲,手握鋼刀,和邊軍都相差不多。
近四百名家丁,也不知為了養起這些人要貪污多少軍戶的餉銀。
當然,這錢不白花,眼下衛所制度糜爛造成的後果,便是將領蓄養家丁,誰的家丁多,誰的地位就高。
官職越大,名義上能帶的兵就越多,自然空餉就多,蓄養的家丁也多,四百家丁,足以讓李洪在這個都司的位子上穩穩坐著。
這些家丁,往往都是只知有上官,卻不知有朝廷,一旦事變,都是會跟著上官死戰的。
「都司,下令吧!」
一名衛所千總說道:「要是讓勇衛營就這麼打贏了,只怕下一步就是要裁撤衛所了!」
另外一名千總聽到,憤憤不平地啐了一口:
「家丁是我的命|根|子,沒了官身,拿什麼吃餉養家丁?沒了家丁,如何在這個世道立足?」
余的衛所武將們也都紛紛附和。
「是啊!朝廷這不是把大家往絕路上逼嗎!」
「都閉嘴!」邵士彥這時候從外面走進來,盔甲上已經沾了一些不知道是誰的血跡。
李洪見到,連忙問道:「怎麼樣了?」
「他媽的,這些禁軍,手裡都拿著個短銃,大老遠就在冒煙,打在身上,連披著布面甲的家丁都扛不住!」
邵時信說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手銃?」李洪一愣,喃喃道:
「我好像聽說過,是軍器司去年研製的,現在只有九邊的邊軍才有配備,沒想到威力竟然這麼大!」
說到這裡,李洪的眼皮跳了跳,露出凶光。
「弟兄們,出去和他們拼了,隨我清君側!剷除閹黨!」李洪抽出明晃晃的雁翅刀,大聲喊著沖了出去。
西安兵變,看似十分混亂,但其實一切都早在朱由校的意料之中。
衛所軍到底有多少,真實數量誰也不知道,但是能確定的是,人數至少是勇衛營的三倍。
五千勇衛營自西安城四個門同時攻擊城內的衛所軍,這是一場在明知對方兵力遠多於自己卻仍要主動進攻的戰鬥。
但是正打算看熱鬧的地方官府文官們誰也沒想到,這場戰鬥居然會如此順利。
面對精銳的勇衛營天子禁軍,衛所叛軍居然如此的不堪一擊。
進城前,陳策早為各隊劃定了活動範圍和攻擊計畫,從馬蹄聲自禁軍大營而起開始,勇衛營的計畫就在一絲不苟的執行著。
相比於勇衛營的紀律森嚴,衛所軍就顯得十分參差不齊。
都司官李洪還在城中校場動員,手下的兩名心腹李正和邵士彥便鬧了矛盾,他們的部下在城內大打出手,兩敗俱傷。
李正最後死於亂軍之中,連帶著二十幾名衛所的武將。
這些人一死,他們的部下完全沒了約束,立時成為十惡不赦的兵匪,在城中四處搶劫。
而這些人的部下,實際上對李洪這個都指揮使並不感冒,大頭兵聽信家丁的話,而家丁只忠於自己的長官。
等他們各自的長官一死,誰還管什麼清不清君側,搶就完了,殺就完了,趁亂多撈點好處才是正事兒。
而作為陝西都司實際上的二把手,邵士彥先和李正爭權奪利,而非一齊謀事的選擇,也是衛所軍直到勇衛營大舉入城還沒有形成戰鬥力的主要原因。
衛所糜爛,不只是軍戶怠戰,也有絕大部分武將根本不知兵事,怕死貪財的原因。
等到邵士彥轉頭過來打算聚攏衛所兵的時候,發覺已經完了。
衛所軍本就毫無紀律可言,衛所武將們雖然因為利益受損而臨時聚在一起,但並非是鐵板一塊。
他們至今,互相矛盾極深,大亂一起,所想的永遠是保存自身實力,趁亂撈取好處。
各衛所武將們將令不一,城中大亂,一時之偶間,竟也都不能約束自己全部的部下。
將不知兵,兵不認將。現在大明腹地,這些平日養尊處優的衛所武將們能力之低下,更是李洪這個都指揮使始料未及的事。
邵士彥就連自己部下的幾千兵馬都不能在短時間內全部聚齊,更別提其餘的衛所武將了。
最後,只能迫不得已帶著二百餘名家丁,臨時拉上千八百個衛所兵湊數,去迎擊入城的勇衛營騎兵。
邵士彥的衛所軍除了二百餘名家丁以外,其餘人毫無戰鬥能力,結果毫無懸念,被勇衛營騎兵一次衝鋒直接擊潰,四散而逃。
相比於抵抗勇衛營,衛所兵們更對搶掠百姓和商鋪更有興趣。
這次兵變,實則是一出衛所老派武將不甘心放權而演出的鬧劇,更加證明衛所制度糜爛,以及朱由校先前政策的正確。
兵變一起,先前衛所武將們無數次的商談和計畫,一瞬間全都化為烏有,計畫得再周密,無人去真正執行,最後不過也只是一廂情願。
他們都高估了各自部下的凝聚力,戰時根本沒有幾名衛所武將有能力組織起有效的抵抗。
他們所能管轄的,無非是各自蓄養的精銳家丁而已。
衛所軍戶平日受盡了上官們的欺壓,在這種時候,多是陽奉陰違,大部分人都是只管搶掠一番,遇見勇衛營的大旗,便兵敗如山倒。
陳策率領勇衛營騎兵,自從入城,便一路勢如破竹,根本沒有遇見亂軍有效的抵抗。
勇衛營官兵們越殺越勇,在意識到衛所軍孱弱的戰鬥力以後,很快將這些亂兵視作白撿的軍功。
現在西安城中的場景,和以往的遼東何其相似。
披掛著精甲的勇衛營兵士,一個人追著三五個衛所亂兵,殺了這個,再砍翻那個。
就算是眼看著身邊的同伴被殺死,還活著的衛所兵也只有趁機起身逃跑的力氣,毫無抵抗之心。
還有一些衛所兵走投無路,迫不得已選擇抵抗的,但也往往是被勇衛營一番砍殺或銃炮擊潰。
兵變開始後僅半個時辰,躲在房屋內的西安百姓,便能在城中各處聽見衛所亂兵恐懼凄厲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