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八年,朱元璋改陝西都衛為陝西都指揮使司,治西安府,轄西安右護衛、西安左衛、西安前衛、西安後衛等三十三衛、所。
陝西都司治下各衛所,上次統計數量時是在嘉靖五年,有軍戶十七萬戶。
至今天啟七年,衛所軍戶制度混亂,不只陝西都指揮使司一地,現在全國各地的都司,只有地處九邊的都司還算清楚。
就連兵部,也只是大致知道,近些年全國兵力大約在一百二十萬左右,具體各都司情況,無從考起。
兵冊一般都是虛報、瞞報,除去天啟三年開始在九邊增加的三十萬邊軍,中原及江南各衛所,總兵力大約在九十萬到一百萬之間。
這是兵冊上的數字,歷年來,軍戶數量和官兵數量常常瞞報,實際上軍戶和衛所軍經歷年年逃亡,人數只會比這更少。
這些都只是大概的數字,具體各衛各所真實明軍的人數,只有那些統兵的將領才知道。
不過就從白水縣被饑民輕易攻破來看,一個縣的正規駐軍不會超過三千人,內部如此空虛,這不得不引起朱由校的重視。
當然,陝西都指揮使司由於地處險要,衛所數量和駐軍規模,都是中原五省之最。
天啟元年都指揮使李洪上書兵部,稱西安城內彼時擁有駐軍五萬二千餘人,馬軍一萬三千,炮兵八千,余者皆為步兵。
這個數字一定不會是真實的,現在西安城內現在到底有多少明軍,這還很難說。
西安,古稱長安、鎬京,為多朝古都,歷史悠久、文化綿長,其城池之寬大,可比南北兩京,為朝廷設在西北,集中軍事、商業、經濟的重鎮。
天啟二年,朝議選山陝精銳十萬,設立西北大營,西北大營的選址就在與西安府在西部接壤的鳳翔。
陝西都指揮使司的治所,就設在西安。
西北大營直屬於兵部,並不歸其管轄,自設立以來,只在天啟四年林丹汗入寇大同時動兵過一次。
有明一代,都在西安府內設有重兵把守。
現在僅是西安府境內,就集中了西安右護衛、西安左衛、西安前衛、西安後衛四個衛及眾多的守御千戶所、守御百戶所。
若是標註在地圖上,則會看到密密麻麻的衛所,星羅棋布在西安城周圍,保衛著這座西北重鎮。
至於說西安的城防,也是西北乃至中原五省最為堅實。
一進城內,便隨處可見堆得老高的檑石枕木,每個垛口後,都擺著一門佛朗機炮,環城列炮不少於百門。
雖然說現在還不知道能不能用吧,但好歹也是個威懾,證明西安這座西北重鎮的地位。
西安城內,規制也與尋常城鎮不同。
在這裡,巡街的不是只有官府的衙役,還有一隊隊執刀的衛所官兵。
幾座營地矗立在城內,整日間都能傳出嘈雜紛亂的動靜,衛所兵在街道上隨處可見,巡撫、知府、知州、道御史、監察御史、千總、百總……
除了這些當官的,西安城內也是皇親貴戚、豪強世家的集中之地,給人以一種假象,這裡有權有勢的人,似乎比百姓都要多。
西安城,乃是整個陝西省朝廷統治中樞的所在。
巡撫衙門、官府衙門,街道巡檢司總署、陝西總督辦司、陝西都指揮使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
眾多的朝廷官署總部,都設在西安城內,還有西安府及陝西其餘州府的文官武將,也都常年留宿於此。
傍晚,西安城內依舊是川流不息,各色人等行走在街上,小商小販的吆五喝六聲,青樓女子的招客媚笑,都是不絕於耳。
但是大戶們卻都如同得到了消息一樣,閉門不出,越是富裕的街道,越是冷清得令人心裡發寒。
有些眼尖的百姓已經留意到,街道上的衛所官軍,在今晚比以往要少了許多,還有大戶們的動作,更讓人覺察到一絲詭異。
於是,一部分百姓和城內的商戶立即放下手頭的活計,或是帶上老婆孩子回家,或是提前關了鋪子。
在這份再尋常不過的「繁華」之下,好像在醞釀著什麼風暴。
東條街上,陝西都指揮使司的治所內,氣氛稱得上激烈,衛所的文官武將們,從沒有一次聚集得如此之齊。
「都司,不好了!」
這時,一名披掛著布面甲的家丁奔入大廳,直接半跪在地。
「都司,各位老爺,禁軍忽然調集了大批兵馬,由陳總督帶著,已經從南門入城了!」
指揮同知李正聞言嚇了一跳,最擔心的還是來了,當今皇帝不僅是犯了性子,而且是寸步不讓!
還沒有回覆八省布政司、都司聯名奏疏中的要求,一得到消息,就直接讓陳策帶著兵來抓人了!
陝西都司可是中原五省駐軍規模最多的都司,就這麼動手,難道這位皇帝不怕會激起兵變嗎?
他正想著,一旁的另一名指揮同知,邵士彥說道:
「來得好!」
「他禁軍勇衛營是多少兵馬?前後三次擴編,現在也不過是一萬多人,城內可有五萬駐軍!」
「算上周圍今日就能抵達的西安四衛,我們足以調動近十萬的大軍,禁軍再能打,也不可能以一當百!」
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李洪在廳內來回踱步,突然間停步,一拳敲在桌案上,滿面潮|紅,「對!勸諫不成,就武力逼宮!」
「這叫什麼?對,清君側!」
衛所內的文官們聚在一起,很快就嗡嗡的議論開來,一時之間,竟然沒人反對。
很顯然,李洪剛才口中所說可調動十萬衛所軍,給了這些文官希望,畢竟皇帝這次帶來的,不過是一萬多勇衛營而已。
如果真的能控制皇帝,那豈不是要什麼有什麼?
沒有人能抵擋這樣的誘惑,何況在他們看來,這次他們才是有理的一方,「清君側,維護祖制」,這就是武力逼宮的最高尚理由。
在文官們看來,武夫們實在是粗鄙之人。
衛所制度,他們獲益甚多,這次皇帝要改變,他們儘管交章反對,但卻都不會在明面上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更遑論逼宮這種大逆不道之舉。
可是武夫就做得出來,這樣也好,讓他們去做,自己靜觀其變。
逼宮成功,他們也能跟著得福,就算是失敗,到時候也可以說是為衛所武將所迫,不得已而從賊。
文官們算盤打得叮鐺響,認定了自己不會吃虧,都做起啞巴,無人為皇帝說一句話。
李洪眼見無人反對,當即說道:
「傳我的軍令,閹黨蒙蔽君上,禍亂朝綱,蠱惑陛下輕動祖宗衛所之制!我輩軍人,該為大業所計,清君側!」
「調集全城衛所軍,迎擊勇衛營,告訴他們,這次是以武勸諫,不是造反!」
衛所武將們互相對視幾眼,大部分的人都轉身出去調集部下,只有以李正為首的一批人,還停留在原地。
李洪走過去,蹙眉道:「你們對我的軍令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