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的意志,在陝西被堅決執行著。
最近,就連百姓都是發現,陝西當地的各地官府,效率就從沒有現在這樣高過。
縣官們都變得清正廉潔,衛、所的指揮使和千戶將官們,現在一個個都恨不得直接住在軍營里,擺出一副愛兵如子的樣子。
可是就連他們都知道,這些地方官,不過是因為皇帝下來,臨時做做樣子而已。
皇帝一走,他們便又會原形畢露。
李洪坐在都司衙門裡,聽說有八個省都聯名上奏了,滿臉就是抑制不住的開心神色。
就連他都沒想到,這件事居然能激起大半個天下的群起反對!
「都司,聯名逼宮不是小事,萬一那位犯了脾氣,真的准了辭本,反倒騎虎難下。」
「依卑職看,只微微放風出去,讓那位有所耳聞,也就足夠了,後宮裡傳來的消息不是很順利,太妃沒有理會,皇后娘娘也並未回話。」
這話是陝西都司指揮同知李正說的,出去送信的,他主要負責畿輔、陝西和後宮。
相比於邵士彥在湖廣、河南和江南的順風順水,李正則是到處吃閉門羹,就連山西都司尹寬,都沒有參與這次的聯奏。
經歷過這些事,李正已經是有些害怕,眼皮連跳了幾日,但是具體在害怕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可是現在的李洪,哪裡能聽得進去這些話。
大明一共十三個布政司、十六個都司,有八個的文武長官都在這次的奏疏上署名了,想到這裡,他就十分激動。
哼哼,看他皇帝還怎麼繼續查!
就算是皇帝,也不敢與整個天下的衛所為敵吧?
「准?他怎麼敢准我們的辭本?」李洪有些不悅,「你莫不是昏了頭吧,這次可是八省聯奏,大半個天下的官員!」
「真的全都辭了,朝廷也要分崩離析!我們不做官可以活得下去,朝廷沒了我們,可就轉不下去了!」
「都司,您還是再仔細斟酌斟酌。」李正還是勸道,「不必斟酌,事情已經到如今這個地步,後退是死,向前也是死!」
邵士彥站在一旁,滿臉的冷笑:「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李正,這麼一個簡單的道理,莫非你不懂。」
「衛所乃是洪武年以來的根本之制,天下間凡是要衝之地,哪裡沒有衛,哪裡沒有所?」
「有衛所,就有官,就有將,天下九成九的官軍都在衛所,都在我們的手裡捏著,真到了魚死網破的那天……」
「擋全天下的財路,就算是當今皇帝,也不行!」
李正看著這兩個人滿臉潮|紅的激動樣子,不自覺後退了幾步,他有些後悔了,為什麼要上這條船。
……
「這是陝西、湖廣、河南、山東、浙江、江西、廣西、廣東八省布政使、都指揮使的聯名奏本。」
「一同上奏的,還有山東巡撫李精白、廣東巡撫尤可大、山西巡撫劉策等人,請陛下過目!」
西安城外,禁軍大營。
勇衛營總督陳策將這份奏本托在手上,小心翼翼地呈至御前,左右兩側站滿了勇衛營的將官。
人人都是知道這件事將對大明引起的震動,他們屏息凝神,靜靜等著天啟皇帝的最終裁定。
朱由校接過奏疏,臉上沒什麼動靜,心裡卻是已經非常的憤怒。
為了改革衛所,自己已經準備了多年,各種試驗之後,這才敢借著平亂的餘威真正動手。
卻沒想到,這樣還激起了大半個天下的群起反對。
不過朱由校害怕嗎?
這要是剛繼位,確實應該害怕,沒準還得退讓,滿足這些逆臣賊子的要求,可是現在么,是真的沒有必要。
手裡握著刀把子,腰間的錢袋子滿滿,有什麼好怕的?
他們想鬧,那朕就陪他們玩玩。
西南之役後多年沒有鬆鬆筋骨了,正好也檢驗一下歷史上明衛所軍真正的實力,到底是什麼樣。
現在朱由校最擔心的不是會激起這八個省的聯合叛亂,而是後宮,這個時候,廷臣們肯定也鬧起來了。
京師那種地方,你是永遠也不可能徹底肅清反對派的,暗地裡的蟲子十分多,殺不完也查不清。
沒有自己坐鎮,朱由校擔心,張嫣能不能壓服得住那幫蠢蠢欲動的各色人等,就算有劉太妃,也還是擔心。
正想著,錦衣衛千戶田爾耕入帳,來到身邊,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除了朱由校,沒人能聽清。
周圍人只是知道,皇帝在聽到這句話以後,臉上散發出自信的笑容,就和當年帶領他們親征時一樣。
身著飛魚服,手上握著綉春刀的田爾耕說完這些話,就站在朱由校身側,好像個護法似的。
而朱由校,看完全部奏疏的內容,臉上已經看不見任何錶情。
除了那些封疆大吏和一地要員以外,還有許許多多的小雜魚。
這篇奏疏不短,洋洋洒洒,通篇都是所謂的「祖制」不可違,從前對祖制毫無感覺的地方官兒們,這時候卻全都化身成了皇明祖制的捍衛者。
相比於奏疏,底下的名字卻更長。
朱由校只略微掃了一眼,便看見福建道御史李應升、陝西道御史蔣允儀、浙江道御史夏之令、吏科給事中劉宏化、刑科給事中毛士龍……
這些名字,看都要看上一會兒。
他們有地方上的官員,也有當朝的六科給事中和都察院御史,匯聚到一起,竟然意圖顛覆皇權,行逼宮之舉。
「陝西都司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聽到問話,陳策連忙說道:「回陛下,臣與田千戶經察,都指揮使李洪確有侵吞軍餉,以軍戶為佃農等事。」
「罪證屬實,還請陛下過目。」
他說完,田爾耕便拿出一份陝西都司歷年餉銀名冊,其中清晰表明,天啟二年,兵部撥陝西都司軍餉三百一十二萬兩足額。
天啟三年,撥軍餉四百零六萬兩足額。
天啟四年,撥軍餉四百三十五萬兩足額。
一直到去年,也就是天啟六年,兵部撥給陝西的軍餉一直都是以都司為編製單位,下發的兵冊足額。
但是,陳策派人到陝西都司下轄各衛、所,許多官兵卻都說常年沒有發下足額餉銀。
除此以外,大部分官兵都沒有更換過任何的盔甲和軍械,使用的還是萬曆年的制式長槍與火器。
身上穿的,還是陳舊的鴛鴦戰襖。
這些令人觸目驚心的事實,都在說陝西都司之糜爛,已經到了何等地步。
事到如此,朱由校也就沒什麼心思再查下去了,突然間起身,將身後掛著的寶劍取下,扔給勇衛營總督陳策。
「帶兵圍了陝西都司衙門,捉拿都指揮使李洪這個亂臣賊子!」
「臣遵旨!」
陳策雙手捧起尚方寶劍,說完即走出帳外,對眼前聚攏的勇衛營一眾將校高聲道:
「眾將士,隨本督緝拿逆賊,匡正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