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事以後,整個孔家都變得惶惶而不可終日。
尤其是人稱關中三大賢之一的李敬,在孔聖府前,卻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南京國子監講師李信當眾打臉。
這種事,對學術界的震動不可謂不大。
然而孔府現在根本顧不上李敬的事,自上次的事情以後,東廠,這個全天下的豪商巨富、財閥世家都避之唯恐不及的東西,盯上孔府了。
魏希孟從孔府搜走了《孔氏家儀》一書,此後便是數月的銷聲匿跡,孔府也多方打探,始終未能得到消息。
就在他們全都以為東廠不會再回來的時候,《京報》刊行了一件大事,這期的京報,通篇都是關於孔家。
京報上直接晾出了十足的鐵證,以《皇明祖訓》、《大明會典》同《孔氏家儀》做比對,發現了大量的一致內容。
孔府家規竟與皇家的祖訓如此相似,如此豈不是蔑視皇家,僭越犯上么?
沒錯,朱由校這次跟孔家玩的就是文字獄,用最大的罪名,拿到抄孔家最狠的理由。
這次動手,要讓全天下人都說不出話來!
僅僅一個藐視皇家可還不夠,無論什麼鐵證,要想查抄孔家,都會引起天下文人士子的群起反對,所以朱由校也就沒打算讓這幫人支持自己。
拋卻了一個階層,就要拉攏另外幾個階層,以多數人對抗少數人,以達到維持穩定的目的。
這第二個階層,便是天下間佔比最多的窮苦百姓!
朱由校第二招用的是感情牌,這幾個月京報和廠衛可一點沒閑著,利用宣傳優勢,已經在民眾中打好了基礎。
所以這次,京報上還有另一個重磅消息,便是關於孔府利用夫聖后嗣的名義,侵吞民田、官田為祭田之罪!
這上面還提到了一個在山東的龐然大物,魯王府。
魯王府與孔氏一族多年結帶姻親,一個在兗州侵吞兩千餘頃的田畝,另一個則是在曲阜一帶侵吞了不下於三千大頃!
這是何等一個天文數字?
感情牌打出以後,不論文人士子如何的幫助孔府狡辯,老百姓怕是也不會認這個所謂的聖人後嗣家族了。
當一切都準備妥當的時候,經過了足足七個月的準備,朱由校才是徹底向孔府宣戰。
這場戰鬥,一開始註定就會是皇朝的勝利。
因為還有一個階層,這個階層,他們掌握著全天下的權利與財富,在朱由校這個擁有兵權的皇帝手上,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甚至於,沒有人敢為孔家說一句好話,東廠、錦衣衛,都不是吃素的,宗人府經過改制,已經有捉拿宗親問罪的權利。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朱由校為查抄孔家而做出的準備,這個時候,有人或許會問了,拿下了孔家,有什麼人來代替呢?
朱由校的回答是不需要,現在的天下,已經不再需要立孔家這塊牌子來拉攏文人了。
有自己這個掌握實權的皇帝,就夠了。
孔家南宗這次將會留存,但是不會繼續襲封衍聖公一爵,朱由校可能會酌情襲任一個翰林院五經博士,給文人士子一個台階。
至於北宗,如不出意外,將會連同魯王府被徹底根除。
朱由校要拿回曆朝歷代的皇家,賜到孔家手上的全部權利和特權,讓他們知道,誰才是天下的主宰。
任何人,同朕這個皇帝作對,下場都只有一個字,就算全天下的文人都幫你說話,那也沒用。
所以在這最後時刻,魏希孟再度帶著番子們登場了,這一次,他們可是有備而來。
……
「瞧瞧是誰來了?」
魏希孟弔兒郎當的穿過孔家大院,在一眾儒生們足以殺死他千百次的目光中,堂堂正正站到了孔府的大祖母劉氏面前。
「沒錯,是我了,你們喊打喊殺的大閹狗。」魏希孟笑了笑,請禮說道:「祖奶奶知道這次我來,是為了什麼嗎?」
不待劉氏回話,衍聖公孔衍植坐不住了,勃然怒斥:
「放肆!」
「此處可是孔氏的家堂,嘉靖年間,就連閣輔嚴嵩想進來,都需再三徵得當任大祖母的首肯,你算是個什麼東西,竟敢擅闖!」
下頭的群儒也是紛紛斥責。
「聖公說的好,就該殺一殺這閹狗的銳氣!」
「歷朝先帝,沒有不對孔家關懷備至的,只有本朝天子,聽信閹奴,倚重廠衛,以致朝綱昏暗!」李敬也道。
聽這話,魏希孟看過去,冷笑道:「原來是人稱關內三賢的李先生,失敬失敬了,這話可不敢亂說吧?」
「歷朝先帝,那是什麼朝?今時今日,又是什麼朝?今日是天啟朝廷,坐於朝上的,是當今的天啟皇帝!」
「用前朝的話,搪塞本朝的天子,你好大的口氣啊!」
李敬一愣,有些害怕,但在眾人面前,畢竟拉不下臉來,「你算個什麼東西,敢在我的面前大呼小叫?」
「我成名之時,你這閹狗,還不知道在哪欺辱良家婦女呢!」
「我算個什麼東西?問得好!」魏希孟取出一塊腰牌,擲於地上,發出鏗鏘一聲,冷笑道:
「仔細看,東緝事廠!」
「東廠行使皇權,奉旨辦差,我算什麼東西?你這豈不是在問,下旨的天子是個什麼東西嗎?」
「李敬,你可知道,憑此一句,本候便可以大不敬之罪將你逮入大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你們孔家再是孔聖后嗣,難道還能大過皇家不成?」
魏希孟見那李敬被嚇得臉色蒼白,再不敢嘴硬一句,旋即冷笑一聲,面朝孔衍植,問道:
「上次在孔家搜了那本孔氏家儀,我東廠比對,發覺你們孔氏的家儀與會典、祖訓極為相似,衍聖公,解釋解釋怎麼回事兒吧?」
「您可得悠著點說話,現在全天下都知道這回事兒了。」
「這……」孔衍植本來打算說話,一聽後面那句,頓時不敢吭聲了。
這次東廠確是有準備而來,前後歷經數月,把宣傳做足了才來的,只怕現在孔府外圍觀的百姓,已經不只是看熱鬧的了。
更多的,是要討一個孔府圈佔大批民田的說法。
很多人家無地可耕,無糧可食,只能領官府的養濟度日,現在全都將矛頭轉向了佔地三千大頃的孔府。
三千大頃啊,足以養活多少饑民!
說錯了話,只怕用不著東廠動手,憤怒的饑民就會沖入孔府,將他們這些聖人學子給撕扯扒開,看看內中的黑心。
劉氏沉吟半晌,說道:
「《孔氏家儀》,乃先聖所留,孔氏一族,從未更改,至於說抄襲會典、祖訓,更是子虛烏有,我孔家自會親往京師,會同百官詳查。」
「不必了,孔府打今兒起就要永遠的閉門謝客了!」魏希孟早有所料,不慌不忙,冷笑說道。
「誰說的?」孔衍植一愣,怒聲問道。
魏希孟一腳踩在椅子上,撿起地上的腰牌,大聲回道:「東廠說的!這次就要封了孔府,除非陛下另有旨意,不然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行!」
隨後,他輕蔑地笑了一聲,道:
「衍聖公可以出去問問,東廠奉旨辦差,朝堂上的六部公卿,天下間的世家門閥,哪家敢有意見?」
「你——!」孔衍植被氣的說不出反駁的話來,這話實在是太過霸道,太過不近人情了。
「東廠辦差,皇權特許,敢阻攔者,一併查禁,就是魯王爺現在來了,也得給我扣在這!」
見孔胤植沒了話說,他轉頭望向劉氏,慢條斯理地道:
「依大祖奶奶方才的意思,是咱們大明的皇家,在編纂會典和祖訓之時,便借鑒孔氏的家法了?」
劉氏連忙想要反駁,誰想魏希孟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又一下子加快語速,冷顏斥道:
「爾孔氏何德何能,竟敢使用皇家的祖訓當做家法?孔府劉氏,鐵證如山,你難道還要嘴硬不成嗎!」
聽見這稱呼的變化,就連劉氏的臉色都是驟然一變。
孔衍植更是腦門子一暈,差點摔倒,幸而有人扶住,但他仍舊是連連嘆息,這次,恐怕是不能輕易善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