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有的,孔府都有,王府沒有的,孔府也有。總之,王府有的孔家要有,王府沒有的孔家更要有。
延續千年,孔聖血脈。
這,就是孔家。
曲阜只是個縣,但是規模要比一般中原的州城要大好幾倍,這全都是因為孔府。
而孔府的規制可謂極大極廣,打眼一看,感覺甚至比山東兗州的魯王府還要更加宏偉,當地人有這麼一句傳言,很是有趣。
不是孔府坐落在曲阜,而是曲阜在孔府里。
什麼意思呢?
因為孔府下頭還有十二個「府」,這些府都是沒有襲封衍聖公的孔家子弟居住的地方。
這十二府,每個府都有堂號,按照親疏的遠近來排序位置,全都分布在曲阜城內。
其中有五個府,是關係比較近的,所以都在孔府本家之內。
這十二個府,每個的規制都和一般的郡王府差不多,星羅棋布,如今看來這樣說倒也不假。
魏希孟帶著番子走進孔府,甫一進門,外頭的嘈雜聲便全都聽不見了,他的眼睛直了。
番子們也都是呆愣在原地,他們從未見過如此豪華的府第。
大門到二門之間的院落就是極大,兩側都有白玉石柱,二門的門前還有兩座石獅。
一般的大戶人家也就是門前兩座石獅,但是孔家,現在他們就見到四個了,說不定裡邊還有,這就是地位的象徵。
院落里到處都是人來人往,就像個小皇宮。
身穿青衫和白衫的儒生們捧著儒家經典,三個一夥五個成群,在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什麼。
數息之後,儒生們才是注意到有不速之客闖了進來。
很快,一名類似大師兄的儒生走過來,打眼看了看來人,眼中全無外頭對東廠的畏懼,頤氣指使道:
「你們這些番子,孔府豈是你們來撒野的地方?」
儒生們也是紛紛譴責。
「師兄說的是極,番子們在外囂張慣了,孔聖居所,豈能輪得到他們這些閹狗踏足!」
「快將他們趕出去,以免玷污了這等聖學之所!」
儒生們喊叫得厲害,都只是遠遠站著,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就連那個最先開口的「大師兄」,看清了來人殺氣騰騰的樣子以後,眉宇間都是明顯的出現了一絲驚懼,只不過被他很好的掩蓋住了。
魏希孟沒什麼心思與這些中看不中用的儒生們多說,一把推開那個喊叫最厲害的大師兄,直奔孔府二門。
他要看看,延續千年的孔府到底有多氣派!
「那閹狗,聽不見我說話嗎?」大師兄急了,上前按在魏希孟的肩上,用了些力氣。
只是這一按,把魏希孟給搞火了。
他轉頭瞪了那大師兄一眼,冷冷道:「東廠辦案,皇權特許,把你的手拿開,不然別怪大爺我給你砍了!」
「你……!」大師兄如鯁在喉,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幾乎是下意識的將手鬆開,因為他分明看見魏希孟的眼神,十分確信這傢伙可能會真的動手。
這種年頭,只要天啟皇帝不死,或者是魏忠賢失去寵信,東廠都會屹立不倒,手是自己的,被砍了可沒處說理去。
「這就對了,要這個面子幹什麼?不要學楊漣、趙南星那些清官大老爺們,死要面子活受罪!」
一名東廠檔頭路過儒生們時冷笑一聲,不顧儒生們在身後的喊打聲,徑直跟著魏希孟走進了二門。
……
孔府前上房,這裡已經屬於內宅了,是孔府真正的家人,也就是血脈最近的孔家人才能居住的地方。
而前上房,和皇極殿差不多,主要是撐個門面,正經的七檁四柱前後廊式木架建築,前出廊,灰瓦懸山頂,內外裝飾也都極其奢華。
這裡是平素孔府議事及接待至親和近支族人的內客廳,也是舉行家宴和婚喪儀式的主要場所。
「這是怎麼啦!外頭鬧啊鬧的,都鬧了小半天兒了,還有沒有個完了?」一個身著深黃色綢袍滿頭花白的老太太,正坐在主位上嘟囔。
「衍聖公回來沒啊,鬧事的監生也太放肆了!這麼多大賢去了,都制止不住嗎?」
「回老祖母,這批監生是受了魏閹的指使而來,如今權閹當道,朝政昏暗,東廠一直想要找我們孔府的麻煩,只怕不是那麼好對付。」
聽見老太太問話,孔胤植的二弟孔胤葵只好回話,他居住在孔府內的南華堂中,是十二府里血脈最近的一支。
孔家家法非常嚴苛,說白了就是一群酸臭腐儒,於國沒什麼大節,卻對沒什麼屁用的家法十分在意。
有明一朝,對孔家的蔭封很是優渥。
當代衍聖公死後,其子嗣除繼任衍聖公一爵者,均是各有蔭封,次子為世襲翰林院五經博士,三子為世襲太常寺博士。
最多蔭封到第十三子,各有不同的世襲職位,也有專用府第,但是與尋常的世襲勛爵不同,孔家族人沒有世襲俸祿和土地。
儘管沒有俸祿和土地,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就沒有辦法,孔家人獲得土地的手段之多,只怕就連福王都要望塵莫及。
孔胤葵說這番話,本是想讓老太太知難而退,不要再問了,沒想人家卻老臉一聳,哼道:
「想嘉靖一朝,連那嚴嵩倒台前,都要來我孔府,要祖爺爺替他求情,當時那嚴嵩就坐在這凳子上,所以才又叫做閣老凳。」
「魏忠賢算什麼?不過是近些年忽然在宮裡冒出頭來的一個老太監,有明二百餘年,可有一個番子敢踏進我孔府的大門?」
「就算魏忠賢自己個兒來了,老身也不懼他!」
「傳話給衍聖公,那些監生講不通就算了,聖人後嗣與這些閹黨子弟多說,豈不是落了身價。」
孔家的家法極嚴,孔胤葵深知此理,根本不敢多說一句話,只是連連點頭,說道:
「老祖母說的是,我這就派人去叫在外宅的三叔,讓他去提醒聖公。」
「嗯,如此便好。」孔府大祖母劉氏點了點頭,忽聽一向清幽的內宅外居然起了喧鬧,手中拐杖在地上頓了頓,罵道:
「是什麼人敢在內宅喧嘩?給我趕出府去,不,趕出曲阜,永遠不讓他再踏入曲阜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