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信王,朱由校一個人負手站在萬歲山的山頂,紫禁之巔,陪伴他的只有那愈發清冷的疾風。
朱由校自穿越而來,先是被李選侍幽禁,又遭受浙黨與東林的黨爭,最後閹黨崛起,東林退出朝堂,浙黨起勢,經歷了太多的朝堂廟堂紛擾。
無論身處深宮大院,還是在朝會皇極殿上,處處暗藏殺機,無人不是盯著坐在龍椅上的自己。
明朝的皇帝,朱由校是真的當得心累。
同樣的話,聽了無數遍。
他料得坊間士子盡皆傳頌自己昏庸,也料得楊漣死的慘烈,葉向高被誅得冤屈,知道有無數人晝夜咒罵自己早死。
可要讓科道文官聽話閉嘴,讓朝廷能鎮得了地方,要各部院都盡職辦事,讓這個大明不再倒塌,終究繞不了「破後而立」四字。
讀書人不懂,朱由檢不懂,世人也不懂。
朱由校並不奢望他們都能懂,只要自己堅信自己做的是對的,這就夠了。
從繼位開始,朱由校一直都對後世算得上勤奮的崇禎皇帝有一些期盼,直到昨夜收到較事密奏時,還沒有殺意。
可是今日這一場行獵,卻是真正的看見了朱由檢深藏在心底的野心,還是起了殺心。
朱由校閉上眼睛,淡淡道:「收拾行獵器具,與朕回宮,你們這些人護駕有功,每人賞賜一百兩白銀,上好綢緞十匹。」
十幾名勇衛營騎兵慌忙下馬,呼道:
「謝陛下!」
「陛下萬歲萬萬歲!」
……
由於刑部結案,各地的謠言止歇了不少,最緊要的關頭已經過去,魏希孟得以帶著東廠番子,仔仔細細的探查這場驚天大案。
最近,隨著大爆炸日期的遠去,王恭廠現場不再那麼燥熱,番子們發現了許多解釋不通的現象。
就比如,許多受災而死之人的衣服都沒了,這種情況對魏希孟來說,簡直是活久見。
要他當個探案辦事的檔頭還行,這種怪連事他是百思也不得其解,不過還是有辦法,要說對這種奇聞怪事,知道最多的是誰?
京城裡就有一個,沒準能知道。
「按說此案也算有始有終,只怪乾坤不明,除了東林餘孽們傳誦的天爺示警,我是真搞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魏希孟沖眼前這人,笑嘿嘿說道,全無面對東林士子們時的囂張與兇狠,倒像個憨憨。
聖寶祿大教堂,湯若望看著從後門進來的番子們拿的王恭廠記錄,琢磨了一會兒,卻是一副這簡直小兒科的樣子,淡然說道:
「在我們西方,有氣體壓力一說。」
「氣體鴨梨?」魏希孟一臉懵逼,嘴裡念叨著:「哎呦我的大主教,您說點兒小的能聽懂的,成不?」
湯若望翻了個白眼,心道和這種蠢貨簡直無法溝通,坐在那想了一會兒,這才慢吞吞說道:
「那這樣說吧,豬尿泡這個東西檔頭總見過吧?」
魏希孟一聽,趕緊點頭,「見過見過,可是王恭廠災和豬尿泡有什麼關係?莫非是有人把火藥放進豬尿泡里,然後……」
「你還讓不讓我說話?」湯若望有些無奈,看了這邊一眼。
「您繼續……」
番子們也算是活久見了,平日里身為廠公祖孫,就連東廠內部都能橫著走的魏希孟,居然對一個傳教士畢恭畢敬的。
自王恭廠災以後,這怪事是越來越多了。
「豬尿泡有個特點,往裡吹氣,可以越來越大,可是如果吹得太大呢?就會爆裂開,吹進去的氣再釋放出來,會讓周圍的人感受到瞬間的力度。」
「這就是我剛才說的氣壓升高,我已經用土話解釋了一遍,現在檔頭明白了沒?」湯若望再度看向前方。
魏希孟好像學到了什麼了不得的知識,聽得雲里霧裡,右手放在下巴上,喃喃道:
「那這樣說來,王恭廠就像個大豬尿泡,火藥被引燃,釋放出氣體,經過石漆水的助燃,把王恭廠漲破了。」
「周圍的氣體壓力迅速上升,這才導致許多死難者身上的衣服不見了,對吧?」
湯若望很是驚訝他的學習能力,盯了一會兒,才是點頭。
魏希孟卻是又道:「可是監正大人,我有一事不明,就算氣體壓力升高,又怎麼會產生令人衣服消失這個結果?」
湯若望早料到魏希孟會有這一問,因為如果是一些西方的物理學徒,聽到這裡大概率也會這樣問,於是他道:
「夏天大家穿的衣服都很單薄,尤其是很多人,幾乎只系著幾個扣子,王恭廠囤積的火藥數量如果足夠,就可以瞬間崩壞這些紐扣。」
「根據義大利物理學家托里拆利的理論,瞬間的高壓會撕裂單薄的衣物,從人的身體上分離出去。」
「托里拆利?什麼理論?」魏希孟壓根不信,嗤之以鼻,「他能這麼神,就這一個什麼氣壓,能判斷出來這些?」
湯若望搖搖頭,實在是無心解釋,說再多也只會是對牛彈琴,他想了想,說道:
「如果檔頭能帶著人在京郊到通州附近仔細找找,或許會找到一些被撕裂的衣物,以證明我的話。」
魏希孟也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了,便大手一揮,讓番子們先行出去,隨後抱拳說道:
「感謝監正的幫助,我這就帶人在京郊至通州仔細搜查,如能發現被撕裂的衣物,監正的大功,我必會稟明陛下。」
湯若望點頭,微笑望著他離開。
「去東廠叫人,讓通州督辦司派人也在通州附近十里搜尋,找不到就擴大範圍,我看看到底能不能找到被撕裂的衣物。」
魏希孟剛從教堂出來,大手一揮就要上馬出京城,在門外等待許久的一名番子連忙上前,道:
「魏爺,大喜,大喜了!」
「什麼大喜,我又沒有婆娘!」魏希孟一手牽著馬韁,現在他的心思,全然都在剛剛發現的破案思路上。
番子連忙叫住他,道:「是陛下有旨,廠公叫魏爺到他老人家的府上聽旨呢!」
魏希孟一愣,拍馬就走:「如此重要的事,怎麼不早進去叫我?爾等先去搜尋,我自去接旨!」
到了魏忠賢府上,魏希孟諂媚笑道:
「祖爺爺好,見過祖爺爺。」
自養子魏良卿死於蘇州,魏忠賢便最器重這個族孫,他也機靈,辦事頭腦靈活,遠比魏良卿只會動粗強得多。
「你這小子,還不趕快接旨。」
魏忠賢招手讓魏希孟過來,在他的身邊,正站著笑眯眯的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