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皇室就都搬回了紫禁城。
朱由校睡回寬大敞亮的寢宮,反倒沒有在南海子行宮時睡得舒坦了,跑步出了一身的汗,這才讓他心神愉悅不少。
現在的朱由校,是愈發的不想待在內廷了。
「爺,您要的本子都搬過來了,您是現在讀,還是歇會兒奴婢再給您讀?」王朝輔過來說道。
朱由校才剛坐回御座上,喝了口水,沒有說話。
王朝輔這便意會,拾起最上面的一|本|道:「廣寧參議孫承宗奏,蒙古科爾沁自去歲為本朝所破以來,車臣部數次越過沙拉木倫碑。
塞北諸部,已告急六七次,日前又報,臣遂在廣寧出鎮三十里,以圖鎮遠,威示車臣部。」
「准奏。」朱由校吸了口氣,道:「孫承宗這次做得好,沙拉木倫碑既然宣立,就當嚴格遵守,調密雲兵十萬入衛廣寧。」
「下次車臣部再過界碑,讓孫承宗代表朕,會同蒙古諸部,去找車臣汗談談,看看他到底是想要存國,還是想要步科爾沁、土默特的後塵。」
朱由校說著,咳嗽起來。
兩側的宮人們見了,連忙奉上清茶,王朝輔這段時間都在躬身等候,直到皇帝氣息喘勻了,方才繼續念誦奏疏。
忽然間,朱由校意識到,自己這段時間來回折騰,好像是特么的感冒了!
腦子發暈,渾身酸痛,鼻子還不過氣兒,以致於晚上睡覺老是趴著,加上最近王恭廠剛炸,屁事太多,安全感不足,這才接連做噩夢。
不跑步還沒感覺出來,方才出去跑步出了一身熱汗,回來坐在這,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自己感冒了!
想到自己是因為感冒才渾身難受,心情煩躁,朱由校的心情倒是一下子好起來了。
穿越的太久,差點兒連這個基本常識都忘了。
只聽王朝輔繼續念道:「遼東經略熊廷弼奏,臣已率軍自北四道會同朝鮮軍南下,收復漢山,迎回朝鮮世子,確立宗廟。
而覺華島之事,影響惡劣,如今朝鮮八道之兵,多半潰逃,無兵可戰,臣建議添兵設將,在鴨綠江沿岸兩側編練屯堡,夾江而守。
如此,若賊酋再犯朝鮮,我駐朝明軍與遼軍則可合力以拒,四路分擊以制,將建虜阻隔於朝鮮本境之外,以成全局。」
「好想法,准奏!」朱由校的心情豁然開朗,靠在椅子上,吸了吸鼻子,說道:
「夾鴨綠江而守,的確是好辦法,朕近日正有意將科爾沁、土默特等部在漠北的駐牧之地,賞賜給漠南、左翼及塞北諸部,分封汗王,以表彰他們追隨大明作戰的功勛。」
「屆時,大明將把建奴包圍在老寨、建州一線,使他們向北不得,向南也不得,而東側又臨海,深山老林居多,他們更翻不起浪花。」
「到時候朕找個時間,御駕親征,將建奴一鼓而定!!朕一定要御駕親征,親自砍了黃台吉那個王八蛋!」
想到這裡,朱由校渾身的振奮,好像連感冒都直接好了。
熊廷弼,這個人真的是沒白用。
這次去朝鮮,皇太極屬於白打,除了搶掠一些財物和人口以外,基本沒有任何在局勢上的改觀。
而大明呢,經過這一次抗倭援朝,整個朝鮮都定了。
朝鮮國王李倧死了,昭顯世子才十四歲,加上一干仁祖反正的老臣武將都死於這次後金侵朝,新王繼位,手裡根本沒有能用的重臣大將。
到時候隨便派個王爺過去輔政,朝鮮國政還不全是大明說了算?
「著內閣擬旨,表達朕對李倧之死的哀痛之情,冊封昭顯世子李淏為朝鮮國王,怎麼寫內閣應該知道,讓他們寫的漂亮點兒。」
「這種需要用他們動筆的時候,可別給朕出幺蛾子!」
王朝輔諾諾應是,他也搞不清楚為什麼皇帝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不過這樣,也使得他的心情變得好了。
王朝輔迅速將熊廷弼的奏疏念完,拿起一份奏本,正要繼續念,卻是忽然間停住了。
這並非是在等朱由校說什麼話,只因他不敢繼續讀罷了。
「怎麼了?」
「陛下,這份奏疏,是福建道御史周宗建所上。」王朝輔這話,算作給朱由校提了個醒。
東林黨和閹黨斗這麼多年,雖然藉助科舉案將其在朝堂上的力量一舉肅清,但是在地方上,還有相當數量的東林官員。
這個周宗建,還有日前在朝會上犯顏批鱗的大理寺卿惠世揚,都是東林黨餘孽。
只不過這些人隱藏較深,抓不出什麼把柄,何況佔據的也都不是主要職位,大部分的影響力都不大。
近些年廠衛也抓人過多,很少再興起大獄,這才將他們給留了下來。
「臣福建道御史周宗建劾遼東經略熊廷弼無謀者八,欺君者三。
其入朝期月以來,滿無定策,仍在北四道徘徊不前,致朝鮮宗藩淪喪,君臣身死,若不罷之,則朝野之心難安!」
朱由校的臉色僵了下去,道:
「扔了這份,繼續念!」
下一本,王朝輔拿起,仍舊面色一動,低聲念道:「臣給事中姚崇聞、御史馮可亮,聯劾遼東經略熊廷弼十二條大罪……」
「臣湖廣道御史李甲實,劾遼東經略熊廷弼欺君罔上,貪贓補發,侵吞軍餉,在朝鮮境內倚靠主帥權利,胡作非為!」
朱由校一愣,問道:
「你拿來,這個李甲實說什麼?」
王朝輔顫顫巍巍將奏本奉了上去,朱由校翻看半晌,猛然間擲在了地上,冷笑道:
「這幫人,往常遼東多災多難,沒見他們跳出來,現在朝鮮眼看著大捷還朝了,一個個全都眼紅妒忌,要把熊廷弼拉下馬。」
「拉下馬做什麼,他們真當朕不知道嗎?他們是要把遼東經略換成自己的人,吃這塊肥肉!」
言罷,朱由校靠在御座上,淡淡道:
「你給朕再念一遍。」
皇帝這副樣子,連王朝輔也有些怕了,諾諾說道:「彈劾熊廷弼無謀者八,欺君者三,作威作福、滿無定策……」
「你讀這些做什麼,朕是要你讀人名!」朱由校看過來,道:「把他們的名字給朕再念一遍!」
「給事中姚崇聞、御史馮可亮、福建道御史周宗建、湖廣道御史李甲實。」
朱由校深吸口氣,閉上眼睛:「傳朕旨意,罷免這四人的官職,貶為庶民,令北鎮撫司清查家產,如數上報。」
「若有不實,定罪查抄!」
朕倒要看看,一個王恭廠爆炸,要炸出來多少這些年一直都沒蹦出來的臭魚爛蝦。
想著,朱由校忽然想到一件事。
打蛇打七寸,東林黨如此猖狂,還是因為京報宣傳的力度不夠,還得從他們的源頭開始解決。
東林黨的源頭不是東林書院,而在山東曲阜。
那裡有一個龐然大物,朱由校一直就想對他們下手,這一次,看來是不能再磨蹭了。
馬上就天啟七年了,就算是為了讓自己安心,也必須對孔府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