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皇帝回拒了塞北諸位的和親之請,已經震動了邊疆內外,沒成想引出劉太妃,更是驚震廟堂。
劉太妃多年未曾涉足宮政,為極力促成此事,也是親自召來皇帝,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最終,天啟皇帝向塞北諸部下詔,決意重納福余王宰塞之女,孛兒只斤氏烏緹婭為大明皇妃。
這樣一來,壞事慢慢變成了喜事。
十幾日過去了,時間緩緩來到九月,極其悲痛的人和暗中議論的人,都漸漸平息下去。
現在朝野內外都是一片的高興,大明立國近三百年,這還是第一次有蒙古女子入住宮廷。
對烏緹婭來說,余痛儘管深沉,余喜儘管悠長,卻已經不再是她所擔憂的了,真正的生活就要開始。
她不會後悔那時的決定,直到永遠。
劉太妃不願拋頭露面,而且年歲已長,日夜幾乎都待在慈寧宮。
張嫣畢竟是中宮之主,不能總指望著劉太妃出面,現在的她,也是應該擔當起來,為皇帝分憂解難。
為了幫助烏緹婭排解心中的氣悶和憂傷,張嫣特地選了陽光極好的一天,帶著后妃們來太液池散心。
張嫣沿著太液池邊上的漢白玉雕欄,順著曲折的平橋往東,走到卉香亭,嚇跑了那條宮人們最為喜愛的頭戴紅冠的大金魚。
她回眸岸邊,見兩位貴妃正在一從丁香花側說話,整個太液池周邊的宮人,也是往常的數倍。
這兩位貴妃,一個穿著綠色繡花錦袍,鬢邊插著綠色的絹花,渾身都是淡綠色的色調,看起來與周圍景色正配。
旁邊的一個風格則正與之相反,顯得有些張揚。
她身上穿著水紅色的交領寬袖衫,淡粉的百褶裙,頭上鬆鬆地挽了個垂牡丹的髮髻。
皇帝賞賜的金色髮釵在陽光下折射出黃色光芒,不用說,這是天啟四年時晉封為良貴妃的順天府大興縣王氏。
另外那個一身淡色的是誰自不用多說,那是今年才得以晉封為純貴妃的南京鷹揚衛段氏。
二女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樣,一綠以粉,邊走邊說笑,互相映襯,恰似太液池中出水的蓮葉與荷花。
張嫣看著她們兩個人走過來,笑道:
「你們兩個,怎生的把後面的裕妃妹妹忘了?」
兩女這才反應過來,轉頭去看。
只見一女正怯怯跟在身後,裝扮也十分樸素,正是宮娥出身,卻在西暖閣得到皇帝臨幸的童靜兒了。
她也是如今後宮之中唯一的皇妃,王氏、段氏,皆已晉封貴妃了。
張嫣忽然看見什麼似的,說道:
「裕妃妹妹,你頭上的髮釵做工怎麼這麼巧,像是去歲皇爺賜給延禧宮的綉工。」
童靜兒一愣,還沒說話,卻是延禧宮的女主人段氏掩嘴笑道:
「娘娘眼見兒真好,這一會兒就瞧見了。」
「裕妃妹妹所戴髮釵,就是皇爺賜到我們延禧宮的,本是一雙,我也不能一齊戴著,便分給裕妃妹妹一隻。」
張嫣笑了,道:
「難得你們這樣交好,皇爺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
王氏這時笑道:「太妃常常告誡我們,說是後宮的妃子們不能上陣殺敵,也不能舞文弄墨,少給陛下添亂就是極好的。」
童靜兒最為內向,這些話,她不知在心中掙扎了許久,咬咬嘴唇,說:
「娘娘大概不知道,妾上月偶感風寒,不想驚擾別人,連陛下也沒告訴。王姐姐知道了,竟親自看視。」
「膳食藥餌,件件經心,每夜陪伴到更深才走,次日剛天明時,便又來慰問,整整照顧了三天三夜。」
說著,她眼淚瑩瑩,垂下了頭。
一向內向怯懦的她,只說了這幾句話,便悄悄向後退了幾步,像是在心中,依舊分著主僕尊卑。
張嫣也是一時啞然,這事兒如果是真的,那裕妃和良妃隱瞞的還真是夠深的,莫說陛下,就連自己這個中宮之主,竟也毫不知情。
「王姐姐心地仁厚,實在難得。」段氏也壓根兒不知道,驚訝地看了一眼王氏,滿臉都是讚揚。
張嫣反應回來,笑道:
「怪不得裕妃妹妹這幾日精神了許多,看來方才的話是正理兒。」
「皇爺一代明主,文治武功,正要我輩內外輔助,成就中興大業,難得王氏這麼懂事。」
王氏略微靦腆地笑了,然後欠身行禮,也沒多說什麼。
「娘娘,她來了。」這時候,坤寧宮的一名新女官上前說道,指著一個方向,臉上帶著笑容。
幾女聞言,也是紛紛望向亭西。
果然,已經換上一身嶄新蒙古服侍的烏緹婭,正沿著太液池西岸,拂著水邊青青的柳條,向這邊走來。
淡淡的雪青色外衣,烏黑的頭髮,雪白的臉蛋,和紫禁城中的紅牆綠柳一齊倒映在池中,裊裊婷婷,煞是惹眼。
現在的烏緹婭,已經完全恢複了往日神采,很秀麗,一身與漢家女子不同的洒脫之氣。
但是看在張嫣眼裡,卻又顯出一團稚氣。
王氏和段氏都笑了。
王氏說:「那不是烏緹婭嗎?蒙古烏齊葉特部汗王宰塞的女兒。」
段氏也說:「是啊,她進宮來,很是折騰了一番呢。不過幸好,還是叫那個姓孫的直殿監小牌子找見了。」
打從救回來,看見烏緹婭的第一眼時,張嫣和劉太妃的心裡就很受用,很喜歡這個未來的蒙古皇妃。
後宮能有這麼個主,也能增添許多活力。
張嫣笑道:「你們去別處轉轉,既然是要入宮當主子了,本宮就要和這位妹妹聊聊。」
「走得多遠都成,別忘了晚上回坤寧宮用家宴就成。」
皇室家宴,這自然是給新來的烏緹婭準備的,好讓她與後宮裡其餘的幾位妃子儘快熟絡起來。
王氏和段氏都猜到皇后想和烏緹婭說說娘兒們間的體己話,便拉著童靜兒,會心地對張嫣行禮,離開了。
看著她們三個有說有笑,一路向北岸走去,張嫣也是向身旁伸了伸手,笑道:「坐吧。」
「今後,這大明朝的皇宮就是你的家,不用拘束,來,挨著我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