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召集眾位前來,是有要事相商。」
太谷縣,鳴鳳樓。
曹家包了整座鳴鳳樓的生意,而今日前來的,除太谷商幫的成員外,還有在晉中各地有頭有臉的富商們。
朝廷嚴辦了不法晉商十三家,以致祁幫沒落,晉中商界局勢改變,皇商會強勢入主。
而他們這些人,就是各地新晉上來,在上次事件中受益最多的商人。
曹三喜心想,既然要向皇帝表忠,那莫不如就做件大事。
這件大事,既要能起到表忠的意思,也需與朱燮元起到遙相呼應的效果,為曹氏造勢。
他環視下頭已經有些許不滿的富商們,眼中透著炙熱,今日之後,我曹氏必揚名天下!
「曹三喜,有什麼話,你就說吧!」一名大腹便便,穿著紫色綢袍的布匹商第一個跳了出來。
「別以為你們太谷商幫接了祁幫的活兒,你就能成下一個渠敬信了。」
「你別忘了,亢氏已經被朝廷誅殺,時下山西三成的布匹行當,可都握在我齊家的手裡!」
曹三喜望著他,笑道:
「的確,齊老三,亢氏已經被朝廷誅殺了,眼下我叫你們來,不是我曹三喜的意思。」
「是傳達當今陛下的聖諭,你敢不遵嗎?」
齊老三一下子軟了,他後撤兩步,眼中亂轉,眾人中也傳出驚顫的呼聲。
「你別唬人,你曹三喜何德何能,竟能接到當今陛下的聖諭?我不信!」
「我也不信!」
「曹三喜,你少在那賣關子了,有什麼話一次性說完行嗎?」
「就是,大家都是各地有頭有臉的人物,沒那麼多功夫跟你在這耗著!」
「你們說對了,這的確不是陛下的聖諭。」曹三喜微微一笑,在眾人即將亂起來的時候,才是說道:
「不過,這確確實實是總督大人的意思。」
「總督大人受皇命于山陝整頓衛所軍屯,現在有些人被查出侵吞衛所田地,你們說,這算不算得上是陛下的聖諭?」
侵吞衛所田地這種事,誰身上多少都沾點。
這話一出,商人們頓時慌了,慌的下一階段,就是憤怒,毫無來由的憤怒。
齊老三指著他道:「少在那嚇唬人,誰不知道太谷縣周圍衛所的田地,早叫你們曹家侵佔完了!」
「要是陛下聖諭懲辦國賊,我看,第一個要受到懲辦的,就該是你曹家!」
曹三喜這下臉色變了,不過很快又轉回來,笑道:
「是,齊老三你說的沒錯,我曹家先祖,處事不明,的確曾勾結衛指揮使侵佔了不少衛所軍屯。」
「為此,我日日惶惑不安,深感痛心!」他話鋒一轉,大聲說道:「而我今日叫你們來,就是要宣布一個消息。」
「我曹家世代所侵佔的一千四百五十二頃衛所軍屯田地,我會全部還給衛所!」
「還並不如此,我曹家,還會出資一百二十萬兩,幫助各地窮困的軍戶度日!」
說完這話,場中寂靜片刻,隨後則是嗡嗡而起的議論聲。
「齊老三,我已經做了表率,你齊家發跡比我早,現在資產也是我曹家數倍,侵佔的軍屯,只怕還要超出兩千頃吧?」
這下子,齊老三怕了。
他是真怕了,他本以為曹家進皇商會只是為了鑽空子,在太谷稱王,卻沒想到,曹三喜的野心這麼大。
曹家現在徹底跳上了帝黨這條船,轉過頭來,逼著其他人也跟著他們一起站隊,可齊家不行。
這次朝廷辦的十三家晉商中,就有原本壓著齊家二百年,在明初以布匹行當起家的亢氏。
亢氏被誅殺,他們齊家獲了大利。
見好就收,這也是齊老三之所以沒進入皇商會的原因,可要是真跟著曹三喜去混了,這可就是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見他不吭聲,曹三喜笑了:
「齊老三,你在想什麼?」
後者聞言一愣,打著哈哈笑道:「那啥,我忽然想起來,我鋪子里新進了一批絲綢,沒我不行。」
說完,轉身就要走。
可剛走到門口,他赫然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門外竟就站著一隊太谷縣督辦司的校尉。
這批校尉人人掛著腰刀,看著奪門而出的齊老三,也不管什麼身份,上去就是一招小擒拿,當場給他按住。
此時,錦衣衛千戶田爾耕正靠在門口,弔兒郎當的秀他那柄御賜的綉春刀。
他晃晃悠悠走過來,懶洋洋說道:
「北鎮撫司查明,齊家目無王法,自嘉靖初以來,總計侵吞衛所屯地兩千六百六十八頃。」
「還想走?給老子拷上,押下去!」
望著被督辦司校尉們帶下去的齊老三,眾人都是不僅咽了下口水,原來朝廷現在要辦他們這些商人,竟是這樣的簡單。
督辦司拿個罪名,直接抓人就行了。
管你延綿多少世,管你資產幾何,管你各地有多少的鋪子和分號,說抓就抓。
等轉頭再來看的時候,眾人都是對曹三喜又恨又怕。
曹家這是徹底跟朝廷穿一條褲子了,今日叫他們來,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就是逼迫他們就範。
不過現在也沒別的辦法,齊家下場眾人也都看到了,齊老三剛一出門就被督辦司押走了。
齊家背後那些靠山,聽見這個消息,只怕是連個屁也不敢放。
況且抓人的可不是普通地方督辦司,是四大千戶之一的田爾耕,這四大千戶牛在哪兒?牛在都是皇帝的絕對心腹!
這四個錦衣衛千戶要辦的事,不用問,絕對是皇帝授意,要抓的人,更不用想著能跑,因為那就是皇帝要抓的人。
皇帝要抓的人,你天大的靠山也不頂用。
這時候,曹家的管家走了出來,手裡還捧著一個小冊子,曹三喜站在上頭說道:
「各家都侵佔屯地多少,寫上去,接下來的幾日,各地督辦司會挨家挨戶的上門收繳,第一個就是我曹家。」
「不過諸位可得記著……」曹三喜向外努了努嘴,笑道:
「外頭那位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家心裡全明白,別為了那三頃五頃的官地,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給丟了。」
「如齊老三那般,幾世的家業,就這麼歸於朝廷了。」
聽見這話,外頭的田爾耕不知配合還是怎的,忽然將手裡的綉春刀抽了出來。
「噌」地一聲,就像是切在了眾人的脖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