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谷曹家,未來的全國首富。
只不過現在這個時候,曹家還陷在太谷縣的泥潭裡掙扎,遠沒有到後世清朝年間那樣的程度。
現在曹三喜不過二十餘歲,剛接手家產,年輕得很,正值意氣風發,想要大展身手之時。
要是現在有人跟他說,二十年後曹家會跟著他跋山涉水的「走關東」,只怕是會被笑掉大牙。
不過胡士廣還是很吃驚,儘管曹家現在能耐不大,可畢竟也是遠近聞名的富商。
曹氏從明初發源,至今怎麼說也有個三四百萬兩的體量,能頂著風頭設宴招待自己,恐怕也是別有用心。
「他沒說是何用意?」
「管他是什麼用意,胡閣老,現在主要的問題是,沒有人願意招待你我兩人,你要認清楚形勢啊!」
許為京看他一眼,鄙夷道:「你以為我不知道曹三喜別有用心?可現在咱們有得選嗎?」
「太谷縣商人云集,商幫遍地都是,我們這次去了,一是探探曹家的口風,二來也可以找幾家商幫談談,沒準就能打開路子。」
「畢竟,晉商體量雖大,晉中總不會所有商人都會跟著他們干,只要是做生意的,就總有利益糾紛。」
「怎麼樣,去試一試?」
果然,能在朝堂上站著的,沒有一個是政治小白,能進到內閣里去的,更是老滑頭中的老滑頭。
別看這姓許的平日里一副不靠譜的樣子,可胡士廣知道,這不過是他擺出來給你看的。
實際上這傢伙心裡細著呢,怕是就連太谷縣商幫的消息都打探好了,只是一直沒和自己說。
同樣的,胡士廣也是在藏著掖著,不肯全部發力。
現在這個情況是,誰發力多,誰將來在政治鬥爭中暴露出的弱點和底牌也就多,傻子才會直接出招。
雖說兩人現在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可官道上那事以後,上邊那位應該已經看見了他們的態度。
換句話說,朱由校如果真著急要辦晉商,早特么就派人下來逼了,或者直接動用地方駐軍也行,還用得著你們兩個在這墨跡?
直到今天都沒新的消息,這就說明朱由校對目前的進度很滿意。
除此以外,也對他們兩個既要互相暗鬥,還不得不聚在一起對抗晉商很感興趣。
胡士廣和許為京都知道,辦晉商不能一蹴而就。
晉商被辦掉以後,山西商局會出現短暫的真空,皇帝不會想見到再出現一個不聽話的這種事發生,所以一定要選定接班的人選。
這個人得聽話,還要主動加入皇商會。
最後,也得跟他們有點合作關係,不然這次豈不是白下來一趟?
這一點,兩人心知肚明,最近他們像是無計可施,到處亂轉,實際上忙的也就是這個。
內閣的每一個人,都不是只有自己。
胡士廣和許為京,背後都有一股勢力作為支撐,對於辦晉商來說,他們兩個其實有的是手段,根本不需要朱由校親自出場。
對於他們來說,現在不過是在找一種能利益平分,而且能讓紫禁城裡那位高興的。
既然姓許的已經先出了一張牌,自己於情於理也就應該真正做點事給他看看了。
於是胡士廣道:
「行,去就去!」
……
第二天,兩人如約來到了太谷縣曹府。
太谷縣商幫雲集,曹家所在的河幫,不過是其中名聲稍大的一支,可底蘊雄厚,也有稱雄的資本。
曹府後堂廂房的一間精緻深密的小花廳,清凈噴香,曹三喜正在這裡接待他的兩位貴客。
「二位閣老,請!」曹三喜面色全是喜悅,舉茶道:
「飲酒誤事,添為行商之人,便以茶代酒了!」
說話間,兩名丫鬟走進來,在胡士廣和許為京身邊各都放置了香茗、梅湯、茶點的小圓幾。
不過兩人都沒什麼心思去動那些東西,胡士廣舉杯道:
「曹老爺盛情相邀,不敢不來!」
「是啊,我們到太原多日,曹家還是第一個相邀的,人心如何,可見一斑哪!」許為京也道。
曹三喜放下茶水,自有心思。
他當然想通過這兩名閣老,帶著曹家踏上一步。
要知道,文華殿大學士許為京和東閣大學士胡士廣都是山西人士,結識不少地方豪強,連許多官員都是收過他們的提點。
這次下來承辦晉商的是他們二人,只怕剩下的十一家晉商現在也是吵翻了天,因為現在他們這個利益集團,已經被打破了。
胡士廣和許為京看起來被孤立,可曹三喜知道,沒有表象上這樣簡單,這多半是他們刻意而為。
就從山東等地的事情來看,朝廷每要辦一處的商人,後面必定都會推出一家作為主管。
也就是當地皇商會的建立和領頭者,曹三喜要為曹家掙一個前程,雖然這可能被十一家富商聯手打壓。
可一旦成功,帶來的好處決計無法估量。
曹三喜生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決定發起一場豪賭,他押晉商十一家會被朝廷徹底打掉!
「聽說朝廷要辦晉商十一家……」
說這話的同時,曹三喜在暗自注意著兩人的神情,可惜,並沒見到什麼波動,只好繼續道:
「小人為曹氏家主,一向奉行為商要走正道,如榆次常氏那般,囤積糧米以抬高市價的做法,說句實話,誰不會啊!」
「可是那樣去做,與西虜又有何異?」
聽到這裡,兩個人都明白了,曹三喜這是有心跟著朝廷干,找他們兩個來試探。
不過曹家雖然有心,他們卻還不確定對方有沒有這個能力。
許為京笑道:「曹家行正商,遠近聞名,本官早有耳聞,今日見了曹老爺,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曹三喜聽得出來,這是客套話,需要自己再出幾張牌,這兩個老滑頭才會真正相信。
他想了想,說道:
「二位閣老都知道,茶馬鹽鐵這四樣,是我們這邊與西虜交易的大頭,可晉商十一家是如何擁有的鐵器?」
「山西乃鹽鐵大省,各府都有鐵礦和鹽庄,去年八月,祁縣的渠家聽說在大寧一帶開採出了成色極佳的赭石礦。」
「渠家有沒有上報官府小人不知道,小人只是知道,渠家此後大發了一筆,眼下朝廷都監府的礦監,還只是在順天府有設吧……?」
說到這裡,曹三喜戛然而止,似笑非笑的看著兩人。
胡士廣當即站起身,正色道:
「私採鐵礦,這是誅殺九族的大罪!曹三喜,你這消息如不屬實,你也是抄家滅族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