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死後,整個後金都沉浸在哀痛之中,皇太極無論對努爾哈赤恨也好,愛也罷,總之這是他的父親,雖然他並不難過,卻也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複雜情感。
不論怎麼說,努爾哈赤的死,讓後金接下來針對內喀爾喀的攻勢暫緩。
這個時候,大汗新立,除了披麻戴孝以外,八旗的貝勒們也都在考慮接下來自己的利益,無暇再去爭奪什麼戰功。
支持皇太極的兩藍旗雖然明面上在為先大汗的去世而悲痛,暗地裡卻是樂開了花。
要不了多久,他們的新大汗皇太極就要給他們該晉陞的晉陞,該賞賜的賞賜,這才是他們期待的。
至於代善和兩黃旗那幫人,也都是在暗中琢磨,這個新上來的到底有沒有做大汗的資格。
對於皇太極來說,現在雖然成功繼任,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可以放鬆。
代善、阿敏雖然支持他繼任,但其實都是各有心思,如果處置不當,也還有傾覆的可能。
皇太極不是不知道眼下明朝征察哈爾給後金帶來的機會,可是現在國內的安穩更加重要。
老汗一口氣吊著不死還好,總能壓制那些蠢蠢欲動之人,但是這突然一死,馬上就不是那麼穩當了。
對皇太極來說,趁著明朝與林丹汗動手這個機會穩定國內,才是當務之急。
皇太極也的確是這麼做的,他一繼任,就直接往科爾沁和內喀爾喀派遣使臣,試探他們的意思。
科爾沁的奧巴台吉沒什麼好說,他這個位子就是努爾哈赤幫他搶回來的,離開了後金,科爾沁根本不能單獨存活。
為表誠意,奧巴不僅第一個回覆,聲稱承認皇太極的大汗地位,繼續向後金稱臣,還一次性上貢了三千匹草原馬,這可不是個小數目。
雖然經歷過福余衛的失敗,但科爾沁畢竟還是東部數一數二的大部。
科爾沁一表態,其餘的東蒙古各部也都紛紛向赫圖阿拉派遣使者向皇太極稱臣,這極大鞏固了剛繼任的皇太極在後金的地位。
倒是自福余衛一戰失敗後與後金火藥味甚濃的內喀爾喀五大部沉默已久,態度不明。
不過皇太極也沒有繼續努爾哈赤的政策進行逼迫,他大有想要摒棄前嫌的意思。
皇太極再次向五大部派遣使臣,還贈送了不少牛羊,說是撫慰福余衛一戰後的傷痛。
這樣一來,五大部與後金針鋒相對的局勢也有了些許緩和。
……
遼東外的劇變隨著北風入關,很快傳到了京師,又隨著商人、百姓的口口相傳,越傳越遠。
努爾哈赤死了!這個該天殺的總算是死了!
無數人拍手稱快,對遭受戰火荼毒多年的百姓而言,老奴酋的死無疑是自萬曆年起遼事以來的最好消息。
尤其是在遼東,很多百姓根本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沒過多久,家家戶戶都在慶祝,就和過了年一樣喜慶。
男人們聚在一起,大聲喊著今夜不醉不歸,居家不出的婦女也多是在這一天梳妝洗漱,走上街頭,互相問好。
京師的青樓茶館之中,書生士子彈冠相慶,揮灑筆墨,吟詩作賦。
遼陽。
今天是個大日子,看到努爾哈赤病死在赫圖阿拉的消息,曹文詔整個人第一時間是懵的。
再三確認,曹文詔這才敢相信這個驚天的大消息,奴酋死了……
這個在遼東殺人無數,害得無數人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他居然就這麼死了!
曹文詔本以為終於能睡個好覺,卻翻來覆去也睡不著,他走到街上才發現,外頭居然熱鬧的和白天一樣。
看著這一幕,曹文詔有些感慨。
多久沒有在遼東看到過這種情景了,自從遼事興起,在遼東的漢人就沒有一天是安穩的。
他披上外套,卸下了不知道穿在身上多久的盔甲,來到遼陽北面的城樓上。
曹文詔極目四望,發覺就連今夜的月光都是分外皎潔,好像隨著老奴的死,整個天空都被滌盪得乾乾淨淨。
發覺遠處還站著一個人,他輕笑一聲,心道看起來睡不著的還不止自己一個。
「台台,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去休息?」
熊庭弼一手按著冰冷的城磚,聞言回頭看他一眼,道:
「不必叫什麼台台了,今夜又不是升帳。」
曹文詔笑了笑沒有回話,只是默默站在熊庭弼身邊,望著幽靜的曠野。
「老奴死了……」
「終於死了,死得好。」熊庭弼早就知道,可現在聽見這話,還是渾身一震,話中透著難以掩飾的激動,「我真想一刀殺了他!可惜,再沒有機會了……」
曹文詔看了熊庭弼一眼,是啊,遼東經略比他們對老奴的恨意更深。
他與努爾哈赤鬥了五年,從最開始的滿朝文武譏諷、彈劾,到現在的收復全遼,他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
「想必陛下聽見這個消息會很高興吧。」曹文詔回首望向京師。
熊庭弼臉上除了激動,根本沒有過多的高興之情。
「老奴死了,可是建奴未滅,遼事還遠遠沒有結束!」
「繼任的皇太極,懂得任用漢人為官,范文程、寧完我,都是他手下的漢奸!」
「相比老奴,皇太極要更加可怕!」
其實曹文詔也發現了,「台台說的不錯,今晨塘報上說,新任的奴酋皇太極派人去了內喀爾喀,向五大部贈送牛羊,這種事老奴可從未做過。」
熊庭弼冷笑一聲,「這是在收買人心!五大部本就不想與建州拼個你死我活,眼下朝廷西翼又起了戰事,他們勢必會隔岸觀火,順坡下驢。」
城中還在慶祝,曹文詔臉上卻起了深深的擔憂,「台台覺得應該怎麼辦?」
熊庭弼想了想,還是說道:
「現在這個時候,滿朝文武都在慶祝,自以為老奴一死,遼事就已經結束。」
「遼事打到如今這個地步,還遠遠未完,我要向陛下上疏勸諫。」
聞言,曹文詔有些為難。
「台台,還是再緩和一些時日吧,眼下上疏,怕是會遭到滿朝文武的彈劾、反對。」
熊庭弼站在那裡顯得有些形單影隻,嘆了口氣:
「我與朝臣們做的對還少嗎?」
「也是。」曹文詔呵呵一笑,對於朝政上的事情,他這個武將實在是有心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