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大兵至!」
努爾哈赤正在溫泉鎮中醫傷,卻是忽然聽見周圍喊殺聲一片。
正在他環顧四周,神情恍惚,不知發生何事時,一名巴牙喇護衛趕來,驚慌失措道:
「大汗,明大兵到了!」
「你說什麼,可看清楚了?」
「大汗,快走吧,周圍炮銃連天,林中旌旗遍布,都是喊聲,再晚一會,等明大兵到了,可就走不脫了!」
「快,隨我出去看看!」
努爾哈赤大驚失色,什麼也顧不上了。
他忍痛從溫泉中站起來,披上簡單的甲胄,忍著鐵皮貼在皮膚上的傷痛,駕馬疾馳而出。
一行人來到溫泉鎮外,這時候才發覺,周圍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是炮銃陣陣,遠處的山嶺林間,喊殺聲雷動。
努爾哈赤凝眸遠眺,發覺坐騎腳下的雪地在細細顫動,密林中樹木上的積雪由遠及近,忽倏落下,這是有大批騎兵疾行過來的先兆。
想到天啟二年東江軍忽然出現在老寨的事,努爾哈赤一下子反應過來,也顧不上多罵幾句,拍馬就走。
「走——!」
「一個人也不要留,快走!」
老奴領一行奴騎離去後,周圍的聲勢漸弱,一批東江軍兵士從密林間探出頭來。
老兵呼出口氣,還好還好……
這幫奴騎被他們嚇了一跳,連探馬也沒派出來,就直接跑了回去,不然要是被發現自己這邊雷聲大雨點小,那可就禍事了。
「哈哈哈,看那老奴被嚇的樣子!」毛文龍最後走出來,一手握著刀,看向眼前這座溫泉鎮,恨恨道:
「老奴平日就在這裡療養吧?給我毀了!」
「全都毀得一乾二淨,一點兒也不給老奴留,尤其是溫泉,叫他養傷!我們戰死的兄弟可沒這個福氣!」
「將軍說的是,這一趟不能白來!」
說干就干,數百名東江軍將士衝進溫泉鎮,見物就砸,見門就踹,又將滿是醫療藥物的溫泉扔滿石頭、馬糞等物,毀的乾乾淨淨。
最後,將溫泉鎮中奴騎遺留的兵器甲仗全部帶上,有如風捲殘雲一般,卷積而走。
努爾哈赤以為是毛文龍率領東江軍殺來,慌亂之中,不敢繼續逗留,也沒怎麼仔細查探周圍情況的真假,率領一眾護衛草草收拾了甲仗,行軍返程赫圖阿拉老寨。
可剛行了幾里地,又隱隱覺得不對。
等他返回溫泉鎮一看,氣得兩眼直要瞪出眼眶來,一時間,舊疾再犯,吐出一口鮮血,倒在雪地之中。
「毛文龍!毛文龍!」
「你這個該死的毛賊!」
……
溫泉鎮已毀,尋遍建州也再找不到第二個能讓他安心療傷的去處,不得已,努爾哈赤只好返回赫圖阿拉靜養。
這些日,八旗的王公貴族們都在議論紛紛。
說是老汗王在汗宮靜養多日,一連十餘日,傷口始終難以癒合,看起來今年八月、九月針對內喀爾喀和科爾沁的戰事,也要擱置了。
同月月底,努爾哈赤在回到赫圖阿拉近二十日後,終於傳出了第一個消息,不為別的,正是召代善與王公貴族們來汗宮商議要務。
代善與八旗的王公貝勒們聚集在汗宮外的殿內,希望讓努爾哈赤儘快確定繼任大汗的人選。
雖然嘴上不說,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一次老汗王的舊疾怕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過去的了。
一時間,後金內部為繼任一事拉幫結派,又起了明爭暗鬥。
回來這近二十日間,努爾哈赤背後的毒瘡一直難以癒合,找遍各地叫來不少醫士看了多次,也是眾說紛紜。
有的說是舊疾毒瘡,需要在溫泉鎮洗湯,外敷內用才能緩緩去除,也有的說只是普通的瘡傷,給開了幾副葯。
這葯努爾哈赤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服了十幾天,那瘡不僅沒有下去,反而越鼓越大,整個脊樑都紅腫的厲害。
因此,開這些藥方的雲遊大夫,被一些脾氣暴躁的貝勒們給捉回來砍了,腦袋現在還懸在赫圖阿拉的城門上。
血淋淋的,幾日前還淌著血,叫人看著就瘮得慌。
可是這時,毒瘡發生了轉機,努爾哈赤某一天覺得不再那麼疼了,還沒高興多久,第二天又換成了奇癢。
這癢,直癢到了他的心裡。
努爾哈赤忍耐不住,日日抓,夜裡也抓,終於在有一次睡得昏昏沉沉時給抓破了。
這種變故,可把周圍伺候的奴才們嚇了個夠嗆,連忙拿小碗來接著,據大妃阿巴亥說,足足接了三小碗膿血。
毒瘡破了後,努爾哈赤覺得渾身輕鬆,精氣神也比以前好了不少,可卻犯了嗜睡的毛病。
他一連睡了好幾日,好像睡不醒似的。
最近老汗王出現的這些毛病,無一不牽動著整個後金族人的心。
努爾哈赤的大妃阿巴亥更是日夜不睡覺這麼陪著,生怕一個閉眼,最寵她愛她的老汗王就這麼離開了。
誰也沒有料到,就在一個月前還親征內喀爾喀回來,可以揚鞭躍馬,親自射獵的老汗王,身子壞得這麼快。
努爾哈赤最近的精神不錯,可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俗稱的「迴光返照」,要是一個不慎沒了,繼任者還沒定下來,大金可就亂了。
這幾日,代善以及一幫的兩黃旗貝勒們,都是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每天都在團團轉。
殿內,貝勒們商量了一會兒,見到太醫出來,便趕緊上去圍在太醫的周圍你一句我一句的問。
「你倒是說說,大汗怎麼了?」
「就是啊,大汗這病到底能不能好,內喀爾喀還打不打了,科爾沁的奧巴台吉也還等著大金的鐵騎呢!」
努爾哈赤的御用太醫是個漢人,奴才做慣了,也知道在場這些人他一個都惹不起,只好安慰。
「只要瘡癒合了傷口,病災就過去了……各位貝勒不用太過擔心……」
看著太醫逃也似的離開的背影,代善心裡莫名覺得,這事恐怕沒那麼簡單,他和岳托對了個眼色,後者站出來說道:
「既然如此,大家也就都別操心了,回去各自整頓兵馬,或許再過幾日大汗就好了!」
就這樣,一群不明所以的貝勒們連努爾哈赤的面也沒見到,就這麼各自打道回府了。
這些日子,阿巴亥日夜守在努爾哈赤榻前,連眼睛也不敢閉。
再累再髒的事情她也不敢交給奴才,就連努爾哈赤病重時把屎把尿,也全都由阿巴亥親手去做。
努爾哈赤的其餘福晉們來找過好幾次,說是要和她輪流守夜,可是阿巴亥的心裡就只有老汗王,寧死也不願意離開寢殿。
後來努爾哈赤有一次昏昏沉沉的醒了,言語虛弱的吩咐了一句只要阿巴亥留在榻前。
其餘的福晉們大部分都是統一女真時政治聯姻的產物,努爾哈赤平日只獨寵阿巴亥,她們更加對這糟老頭子沒什麼興趣,也就是做做樣子。
努爾哈赤既如此說了,福晉們也都有各自的心思,自然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