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沒有回乾清宮,而是從西苑直接回了坤寧宮。
「陛下,出了什麼事?」
「有好事,也有壞事。」
朱由校嘴裡塞著內廷秘制的糕點,吐字不甚明晰,又翹著二郎腿,顯然不將老祖宗教導的食而不語放在眼裡。
張嫣抬首覷了一眼,心底暗暗有了猜測。
晚宴上皇帝封了貴妃,許諾要讓咸福宮增添龍嗣,張嫣是很為之高興的,畢竟這大明朝的後宮,一直都只有裕、良、純三宮。
除裕妃童靜兒一子以外,也只有自己這個正宮皇后誕育了「皇長子」朱慈燃。
龍嗣太少,就算皇帝不想,她這個做皇后的,也要多加考慮,總不能什麼事都等著劉太妃主持。
綿延後嗣,對內宮來說,向是頭等大事。
集萬般寵愛於一身,張嫣固然高興,可身為皇后,卻也不能只考慮自己,其餘三妃,天長日久了,也都是不錯的人。
張嫣想著,內心有了想法。
朱由校用完點心,凈面梳洗之時,張嫣站在一旁,屏退了宮娥,上下打量一番,笑道:
「陛下打算什麼時候去咸福宮,打上次晚宴以後,就再沒說過了。」
朱由校凈面完畢,正在擦臉,卻是一拍額頭,「你看看,朕這個腦子,一忙起來,又給忘了。」
旋即,朱由校抬眼看了看宮外漸暗下去的天色,神色有些犯難,說道:
「今日晚了,還是改日再去吧,朕今日就留在坤寧宮陪皇后好了,何況累了一天,朕也乏了……」
張嫣沒說什麼,蹲下來為朱由校取了腳靴,一邊小心地揉腳,一邊說道:
「臣妾聽人說,西苑轟鳴了一下午,是在做什麼?」
這倒不是什麼隱秘的事,朱由校一想起來,心中頓時變得有些高興,躺在榻上享受著張嫣的小手,說道:
「軍器司新火器今天下午在西苑試射,朕給取名叫手銃,只不過製作工藝比較繁瑣,批量造起來麻煩。」
「不過朕已經吩咐戶部給軍器司撥款了一百八十萬兩,朝廷不是和葡萄牙……佛朗機人簽了貿易協定嗎?」
張嫣聽得半懂半不懂,只是歪著腦袋一字一句聽著,插不進來話。
朱由校躺在榻上,完全沒注意到張嫣的表情,在那自顧自的說著。
「缺什麼就找他們要,這個貿易協定咱可不能白簽,腓力四世那個貨,這是瞧見大航海的機遇了,不然也不能簽的這麼痛快……」
說了半晌,張嫣卻是默默沒了動靜。
朱由校這才反應過來,支起身看了一眼,發現張嫣一頭霧水的樣子蹲在那,頓時哈哈大笑。
「行了行了,朕也不和你說太多,說了你也不懂。」朱由校說完,把張嫣從頭到腳審視一番,尤其在某個部位多流連忘返了一會兒。
張嫣注意到了,羞得不行。
「皇后,你這,比去年又大了一圈吧?」朱由校將張嫣一把攬到榻上,幾乎是嘴對著嘴,促狹笑道:
「這是朕的功勞吧?」
「陛下……」
隨著朱由校的雙唇接近,張嫣閉上眼睛,聲音漸弱。
宮外,女官徐氏瞥見這一幕,也沒敢多瞅,趕緊吩咐偷笑的宮娥們熄了燈,各自散去,看守在周圍。
……
第二天上午,薊州城。
馬蹄聲逐漸減弱,自北方而來的一溜塵土之前,停下了五名神色凝重的錦衣衛,個個都是龍精虎猛,為首的更是一名令人不敢小覷的錦衣衛千戶。
這不是普通的錦衣衛千戶,而是朱由校的心腹之一。
之所以說是心腹,那是因為這名錦衣衛千戶的身上穿著的是華麗威武的飛魚服,腰間挎著的,是那柄削鐵如泥的綉春刀。
天下間,有這種配置的錦衣衛除許顯純外只有五人,個個都是朱由校絕對的心腹,是錦衣衛中五個大名鼎鼎的千戶。
這五大千戶都是各有上位的狠事,尤其是田爾耕,最開始差點被朱由校放棄,然後憑藉自己的本事,居然又爭取到了信任,最終調到京師。
要與這種人為難,沒有人不害怕。
五大錦衣衛千戶,也都是指揮使許顯純最得力的下屬,就連東廠番子見了,也不敢隨意招惹。
被派到薊州的,正是在山東調查聞香教甚為得力的崔應元。
自從接到命令,崔應元就片刻不敢耽誤,放下了手頭全部事情,連夜趕來薊州打探虛實。
崔應元一手按著綉春刀,抬眼望了望守備稀鬆的城頭,心中有了些猜想,蹙眉說道:
「這裡就是薊州了,都分散開來,到城中打探一番,王保做總兵這半年多,到底在薊州做過些什麼,都要打探清楚。」
說到這裡,崔應元環視四人,沉聲道:
「此事關係重大,必須在明日前打聽個差不多,都明白嗎?」
四人正要離開,崔應元又喚住他們,囑咐道:「本地督辦司就不要去問了,我只相信你們查到的第一手消息。」
「去吧!」
「遵命!」
四名錦衣衛紛紛於馬上抱拳,分散從各門進入。
守門的把總見有人來了,正要問話,卻是直接被一枚腰牌懟在臉上,只聽來人道:
「北鎮撫司小旗犁恆,不該問的別問!」
言罷,策馬而入。
來人一看就是京師緹騎,為首的更是穿著他們從未見過的衣服,一看就是絕對的貴家人。
把總趕緊後退,看著這名錦衣衛入城後,在一家客棧栓了馬匹,然後攥鑽進巷子里就不見了。
崔應元進來,自然是有目的性的。
他直接來到上一任總兵王威剩餘不多的下屬,也就是留守在薊州城內的家丁隊官家中。
根據情報,這名昔日的總兵家丁隊官,住在一條小巷子里。
巷子錯綜複雜,崔應元找了足足半個時辰,實在沒想到會住得這麼寒酸,看著眼前的殘舊木門,他狐疑地上前敲響了門環。
「誰啊!」
半晌,院子里才傳出一句不耐煩的聲音。
崔應元沒有回話,只是繼續敲著。
隨著大門打開,一個鬍子拉碴,約莫四十餘歲的中年男人出現在了崔應元的眼前。
這男人看見崔應元,下意識就是一驚,立馬就要關門跑路。
不過崔應元早有防備,他用綉春刀攔在了木門的中間,男人見關門不成,轉身就走,然後「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崔應元沒急著追,不慌不忙的走進院子,一邊環視一邊道:
「跑?」
「你知不知道,薊州軍到了大同,被划出了作戰的名單。」
「嘖嘖嘖,這洋相可出大了,要是再這麼讓王保在總兵這個位置幹下去,薊州軍就算廢了。」
「曾經好歹也是與建奴作戰的精銳啊,你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它一代不如一代?」
「有個大人物,有意懲辦王保,但沒什麼證據,我本來想到這裡看看,怕不是來錯了地方喲!」
說著,崔應元眯起眼睛,將手摸到了綉春刀上,卻是那中年男人打開房門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