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東廠在山東大肆抓人的消息紛至沓來,使得京師內也變得氣氛緊張,牛鬼蛇神都在靜待消息,暗自準備。
可接下來的一個消息,讓京師轉瞬間又變得平靜無波。
盧象升率領天雄軍到青州府才半個月,七戰七捷,斬首數千,迅速評定了民亂,正在班師還朝的路上。
民亂起的快,下去的也快。
地方上鬧不起來,京師里的人多少也就明白這件事最後的結局了,自然沒有人再敢為那些「亂黨」當什麼靠山。
刑部尚書李養正府第。
經去年科舉大案後,朝廷的東林力量基本被肅清,李養正也是如今六部尚書中,唯一一個曾經與東林黨有過密切接觸的人。
當然,如今他還能在這個位置上坐著,也是在科舉大案發生的過程中及時與東林黨撇清關係的原因。
對於聽說了唐萬豐被抓消息的山東巡撫王惟儉來說,這是他所能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
現在無論怎麼樣,畢竟都局限於地方。
京師中拉幫結派的,要是能拉一個刑部尚書下水,那必然也會有一大群的官員跟著下水。
到了那個時候,事情又要升一個級別。
就算皇帝再強勢,也不能把地方和京師一塊再清洗一遍,這樣做很容易失了人心。
其實王惟儉盤算的很對,真到了那個時候,朱由校的確很難能那麼干,一塊把京師再殺一遍。
清洗地方是一回事,再清洗一遍朝堂,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地方上無論你怎麼抓人、殺人,不過就是既得利益集團換了一批,手動給他們洗洗牌而已。
朝堂上經過上次的科舉大案至今,還沒有形成兩強對立的格局,這次朱由校就是要把溫體仁的浙黨推上來,在朝廷上和魏忠賢抗衡。
朝廷上的平衡很重要,這個平衡一旦被打破,朝局就會發生混亂,朝堂上亂起來,就不用提什麼管束地方了。
地方官員,大多也是和朝堂各個大佬掛鉤的。
所以王惟儉的確抓住了重點,浙黨對抗魏黨這個新局面不形成,朱由校是不會再輕易動手的。
李養正有個習慣,吃夜宵。
他特別喜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命府中僕人坐上幾碟小菜,一壺美酒,坐在空無一人、滿天繁星的院子里,獨自享受。
這天也不例外,李養正剛夾了兩口小豆放在嘴裡嚼著,然後滿上一小杯府中佳釀,還沒等飲進嘴裡,管家便就匆忙跑來。
「老爺,有個人從山東遠道而來,說是有大事言說,面見老爺。」
「這個時候從山東來的人,還說是有大事相告……」李養正叨咕一句,美滋滋講小酒送進嘴裡,砸吧道:
「不會有什麼好事,不見,免得惹上一身騷。」
管家應了一聲,趕緊回去回覆。
不消片刻,管家匆忙又跑回來,這次臉上帶了幾分焦急。
「老爺,那人說他是山東巡撫王惟儉的家僕,要是老爺不見,他就坐在府外不走……」
「可笑!」
李養正怒視這邊,冷笑道:
「他不走便不走,我吃我的酒,關我什麼事?」
「出去告訴他,就算他在這裡坐到天明,老爺我也不見!王惟儉自己趟了渾水,還要來帶上我,怎麼想的。」
「哼,這事依本老爺看,最好就消停在地方,非要把京師也搞亂,他們這幫人就滿意了?」
「告訴僕人,把他給我攆走,出現在門口就攆,攆不走就打,別打死了人就成。」
「這個時候,可不能出什麼意外……」
管家走了,吩咐妥當後走回來侍奉在一邊,見酒杯是空的,趕緊上去添滿,一邊問道:
「老爺,我看這不過就是新鹽法抓幾個人的事,有這麼邪乎嗎?」
李養正吃了一口小菜,笑道:
「我告訴你,這還不算是最邪乎的,當今陛下別看才二十齣頭,可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你就瞪大眼仔細看著吧,新鹽法推行,誰也阻止不了。」
管家似懂非懂,又給添了一杯酒。
「小的也聽不明白……」
「你要是都聽明白了,這新鹽法也就不會起這麼多波瀾了,都是貪心……李鱔、唐萬豐、王惟儉,都是太貪心了!」
「他們以為,自己那點小聰明,能斗得過朝廷,能瞞天過海!」
李養正呵呵一笑,提起小杯一口飲盡,見管家還要倒酒,連忙擺手阻止,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回去,道:
「罷了罷了,明日還要上朝呢!」
……
當晚,紫禁城,乾清宮。
朱由校看著眼前這份捷報,不由得鬆了口氣,這個盧象升不愧是能在歷史上留名的,文官打起仗來怎麼會這麼厲害。
或許是現在的亂民還遠沒到後期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那樣的地步,又或許是朕的官軍太強了?
再看一眼許顯純擺上來監視東廠的密報,朱由校靠在椅子上,事到如今,總算能鬆口氣了。
不得不說,魏忠賢留著還是大有用處,這種事除了他就找不到第二個適合去辦的人。
東廠無論在處理案子,還是查探情報上,都對朱由校有極大的幫助。
在得到地方駐軍的支持後,東廠抓人、審案、砍頭的步驟簡直是一氣呵成,誰也攔不住。
魏忠賢受到敲打以後半個月的功夫,就在山東抓了一大批官員,北鎮撫司秘密查探,說東廠現在在登萊兩地,就已經抓了二十幾個文武官員。
什麼概念,基本上整個登萊都要重新換一撥人。
像是李鱔、唐萬豐這樣從洪武年間管理鹽場至今的世家,被借著新鹽法一案連根拔除。
沒了這些曾經的地頭蛇,自然就會有新的地頭蛇冒出來。
只是現在這些地頭蛇全都明白一個道理,跟朝廷作對是沒有好下場的。
海陽鹽場的李鱔被抓以後,不知是東廠在打擊李家殘餘勢力,就連地方上其餘的豪強和鹽商們,也都在趁火打劫。
這其中出現了一個最強的,得到了地方巡鹽司的支持,基本上全盤接管了李家在海陽一帶的鹽業。
朱由校不想問在這個短暫過程中,地方豪強、官場為了上位的暗中爭鬥有多精彩,他只在乎一點,新上來的聽不聽話。
要是不聽話,這不白費事了。
但是這次基本沒出什麼意外,新上來的這位比李鱔可老實多了,當然,只是表面上看著老實。
要是真的老實,他也上不來這個位置。
除了海陽,青州府和萊州府的地方形勢也都差不多,官場和鹽業都因為這次朝廷的大規模辦貪行動得到重新洗牌。
新上位的那些,鮮少還有什麼敢硬著頭皮跟朝廷對著乾的。
到現在,基本上新鹽法的事情已經查的一清二楚了。
地方豪強勾結地方官員,想要玩一出瞞天過海,阻止新鹽法在山東及沿海一帶的推行。
山東是主要戰場,兩淮是焦點爭奪地區,其餘地方大多望風使舵,隨時準備隨風倒。
隨著朝廷在山東地區的行動,其餘觀望的沿海地區,諸如兩淮、福建等處,也都陸陸續續開始接納新鹽法。
當然,還是有不少陽奉陰違的,現在朱由校也懶得去管。
到時候稽鹽署和巡鹽司的規模發展起來,朱由校甚至都不需要親自動手,連東廠也不必插手,巡鹽司就能潛移默化的把他們搞定。
朱由校打算在明天的朝會上,結束山東的這場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