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與一般蒙古部落截然不同的景象。
營帳與房屋縱橫交錯,參差不齊,中間綠草叢生,駱駝和馬匹遍地都是,看起來像是一個沒有城牆環繞的大型城鎮。
這裡便是位於赤兒山的土默特部王庭所在,亦是昔日阿勒坦汗率領土默特的勃興之處。
現在,這裡是東土默特部眾主要聚集地區。
「嘚嘚嘚……」
一陣馬蹄聲席捲而來,伴隨著大笑聲,一名身材魁梧穿戴著草原盔甲的壯漢翻身下馬。
「康喀爾你來了!」
來者名呼康喀爾,乃是察哈爾部的領主之一,是林丹巴圖爾的親信。
都隆僧格率領東土默特的首領們從王庭中迎了出來,眼看著天就要黑下來,客套幾句,眾人都一齊走進王庭。
「康喀爾,你是不是聽說了我們又去殺虎口所以才來的?」
都隆僧格一進來就直接躺在黑漆的虎皮椅上,說話間,眯著兩眼用象牙籤剔著牙縫兒里殘留的碎羊肉沫。
門口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康喀爾走進王庭,環視一圈,最後將目光落定在面色存有些許不遜的都隆僧格身上。
記起臨行林丹汗的囑託,康喀爾臉上忽然泛起爽朗的笑容,如主人般的坐在東側椅子上,道:
「是啊,林丹汗聽說你們東土默特又去叩關了,讓我來看看這次你們又得到了什麼好東西!」
都隆僧格臉上沒有半分以外,道:
「那你回去轉告林丹汗,殺虎口的明軍這次又被我射傷擊斃幾十人,沒見明廷有什麼動靜。」
「就這?」
康喀爾坐在那裡沒動,臉上笑容卻是逐漸消散,道:
「都隆僧格,你可知道,林丹汗支持你成為土默特的汗王是為了什麼,難道是為了讓你在這裡吃著烤全羊享福的嗎?」
「我們可以把你推到汗王的位置上來,一樣可以把你拉下去!」
話音剛落,從門口走進來兩個配著彎刀的土默特部眾,都隆僧格眼珠轉了轉,將腳拿了下來,道:
「你急什麼,現在這個時候,明軍是不可能出關的,我們要等一個時機,才好衝進大同打草谷。」
「等,我的部眾可等不及!」康喀爾似乎來者不善,站起身來,說道:「眼下漠南蒙古諸部每天都有人餓死,都在等著你東土默特打先鋒頭陣!」
「我將醜話說在前頭,要是過上半月你還不出兵叩關,可就別管我們察哈爾不講兄弟情面!」
都隆僧格也將眼睛再眯起來,緊緊盯著康喀爾。
……
現在的土默特,經過分裂之後,早不再是察哈爾部的對手,何況林丹巴圖爾趁著明金大戰之時,已經基本統一了漠南諸部。
天啟二年到三年之間,明金忙於遼東大戰,林丹巴圖爾則瞅準時機,開始了統一漠南蒙古諸部的大業。
林丹巴圖爾最初繼位為大汗的時候,蒙古汗權不振已經有一陣子。
科爾沁、內喀爾喀五部中的四部,都臣服於後金,土默特當時依然強盛,還沒有分裂,也對察哈爾部冷嘲熱諷。
鄂爾多斯諸部各自為政,福余、泰寧、朵顏諸部則已經歸附大明。
這樣的周邊情勢下,作為蒙古大汗,林丹巴圖爾除本部察哈爾以外,實際上只能支配遼河套一帶的幾十個漠南蒙古諸部。
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部落對他陽奉陰違。
林丹巴圖爾在天啟二年以前,可以真正掌管的主要幾個漠南大部分別為浩齊特、奈曼、克什克騰、烏珠穆沁、蘇尼特、敖漢、阿喇克卓特和主錫惕八個鄂托克。
除此以外,他僅被漠南諸部奉為名義上的共主。
至於漠北強盛的外喀爾喀部更早已聲稱當世已非黃金家族的時代,他們不承認蒙古大汗為共主。
天啟二年六月,大明調集九邊重兵與後金、科爾沁、內喀爾喀五部大戰。
林丹巴圖爾接到了朱由校的詔書,回覆的非常果斷,但就是不出兵,他根本沒有把這個所謂的盟約當回事兒。
林丹巴圖爾知道,這次背盟之舉,肯定會招惹來明朝的報復,或者是後金的入侵。
他不是坐以待斃的人,自從繼位之初,他便立志恢複先祖成吉思汗的霸業,在這樣明金雙方都忙於大戰的時候,自然是察哈爾部擴張的良機。
天啟二年六月至天啟三年十二月間,林丹巴圖爾動用各種手段,促成了赤兒山一帶強盛的土默特部的分裂。
自此,土默特一蹶不振,分裂為東西土默特。
在這之後,林丹巴圖爾率領察哈爾部東征西討,相繼攻滅了十幾個不聽從詔令的漠南蒙古部落,兼并其部,將勢力所及擴充到塞北三衛。
很快,林丹巴圖爾收到了大明戰勝的消息。
有勝者,就肯定有敗者。
內喀爾喀四部和科爾沁在福余衛被朱燮元率領的七鎮明軍擊潰,元氣大傷,短期內根本無力再組織任何大規模的騎兵。
林丹巴圖爾沒有放過這個天賜良機。
天啟三年十一月,也就是大明內部正忙於科舉大案,朱由校在重組內閣的時候,林丹巴圖爾馬不停蹄的出兵了。
林丹巴圖爾率領十二萬察哈爾輕騎兵大舉入侵內喀爾喀,用武力迫使其中已倒向後金的四大部臣服於他。
至此,漠南蒙古諸部悉歸察哈爾,就連內喀爾喀五大部,其中的四個部落也臣服於林丹汗。
這天,朱由校負手站在懋勤殿內,看著一副地圖。
看來此前還是將林丹巴圖爾,這個歷史上致力於恢複蒙古帝國霸業的林丹汗想簡單了。
這個林丹巴圖爾,居然能趁著自己與努爾哈赤大戰的時候,在西面搞出這麼大的動靜。
遼東大戰打了一年,養案消滅東林,重組內閣和軍機處用了半年,就這一年半的時間,林丹巴圖爾竟然把漠南諸部統一了……
還不僅僅是統一了漠南蒙古諸部,他還利用自己擊潰內喀爾喀四部聯軍的這場勝利,以重兵迫使內喀爾喀向察哈爾部臣服。
看著地圖上忽然冒出來西面那一大片的察哈爾區域,朱由校手中攥著的兵部題奏不經意間落在了地上。
兵部題奏上,赫然就有這樣一句話:
「其勢力所及,西起河套,東至塞北三衛,北抵內喀爾喀,南達赤兒山,威逼大同,綿延數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