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他在思索進退時,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東家已經到了,怎麼不進去?」
黃華堂驚出一身冷汗,連忙轉身,膽虛不敢對視,躬身作揖道:「夫人恕罪,忽然想起商會的事,這……這才一時失了神。」
「已經到了?」
這時,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入耳傳來李之令的話:「粉兒原是京城一妓,被我族叔贖出為妾,已相隨兩年有餘。」
李元薦這位東林名士,竟還有這等風流雅事。
經這一次,黃華堂算是看清了這幫所謂名士清流的真正嘴臉,這才起身,忍住心中惡寒,忙對粉兒道:
「失敬、失敬……」
這名喚做粉兒的女子也微微揖身,朝黃華堂不失禮貌的一笑,隨後給屋子裡的貢生們遞上一籃新鮮洗好的水果,邁著婀娜的步子離開。
李之令見他遲遲不肯進門,即輕聲一笑,頗有威脅之意道:「莫非這臨門一腳,黃東家怕了?可別忘了,進了這門,早晚也會查到你的頭上。」
見黃華堂緘默不語,李之令隨即大笑,撫慰說道:
「別著急,我等已謀劃多時,出不了任何差錯。」
「朝中重臣、東林名士,甚至內閣輔臣,盡皆參與其中,關係重大,便是陛下知道了,也不會輕易處置。」
「何況我輩讀書人盡皆忠義,不是閹黨那等貪生怕死之徒,必不會泄露了一字一句。你盡可安坐家中,為自己牟取暴利。」
黃華堂心中一橫,有道是不如虎穴,焉得虎子,他神色恢複如常,坐在眾貢生中間,問道:
「李公子說的好像此事獲利都在我一樣,明人不說暗話吧,李公子想要此回兜售試題幾成的利潤?」
李之令聞言,心中便也放了心。
若是這商人還似先前那般,他倒還不放心與他明說,這般討價還價起來,便是將他們當做了自己人。
況且一介商人,說出去的話又有誰信?
李之令坐在他身旁,冷笑:「我不要你任何抽成,倒賣試題所得,你全數所有,只是要打著閹黨的名目。」
「這等事由閹黨做起來,也更令人信服。」
黃華堂心道果然。
這幫東林士子是既想得名又為逐利,最後還不忘將罪名推到閹黨頭上,自己好義正言辭的站出去,顛倒黑白,訴說正義。
怪不得朝堂上眾正盈朝時,朝政、邊疆一日不如一日,等東林倒台,閹黨執政,反倒連打勝仗,政局穩固。
若是讓這群擅使關節的貢生做了官,朝堂才是暗無天日!
黃華堂微微一笑,奉承他道:「這好辦,可我是商人,信奉的是平等交易,我讓公子兩成利,只求安心。如何?」
李之令愣了片刻,隨即大笑:
「有何不可?這天下還有放著錢不賺的商人,難得——,實在是難得!」
……
第二天一早,劉府。
左都御史劉宗周正要去都察院坐班,甫將正三品官府穿戴整齊,還沒等踏出正堂,便看見自己兒子劉汋跑來。
「何事如此慌張,成何體統!」
劉宗周一直教導兒子處變不驚,看見他這副匆忙神情,心中之氣便不打一處來,忍不住訓斥。
彷彿是出了什麼大事,劉汋連向父親行禮也顧不得了,手中捏著一份告示,說道:
「父親,出禍事了。」
劉宗周也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向來謹慎,此次這般無腦衝撞,竟連行禮也不顧了,顯然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他隨即坐下,說道:「且與為父詳細說來。」
「您還記得兩個月前同考官李元薦嗎?」劉汋問道,神情焦急,好似火燒火燎。
劉宗周緘默小會兒,點頭道:「此回泄露考題的事,為父早與你說過,不泄露考題,我東林士子向再登朝堂,談和容易!」
「父親,我這次不是來與您爭辯的!」劉汋也微微提高了音調,「事情已經敗露了,昨夜北鎮撫司忽然出動,抓了幾名貢生!」
劉宗周沒什麼擔心,只冷笑一聲,說道:「不過抓幾名貢生而已,能是什麼大事,這些年來東廠抓的人還少不成!」
「父親何不想想,明天就是中元節燈會了,各地的權貴都聚在京中。在這種節骨眼上,廠衛向都是安分守己,似昨夜這般抓人還是頭一回,怕是已經聽到什麼風吹草動了。」
「父親,趁還沒鬧大,收手吧!」
劉汋說著,跪了下來。
劉宗周腦門子嗡的一下,直接靠在椅子上,神色僵住,眼中卻是在急劇地閃爍。
……
「閣老救我!」
不久之後,劉宗周連都察院也顧不得再去,直奔著韓爌府第,將還沒出門前往內閣的首輔大人堵了個嚴嚴實實。
聽明事情原委,韓爌氣得鬚髮倒豎,沉聲問:
「這次除了你參與的都還有誰?」
劉宗周起先有些猶豫,見韓爌起身便要走,只好一咬牙,和盤托出:
「還有副都御史袁化中、禮部侍郎顧大章、戶部侍郎李元薦,請辭歸鄉的前閣臣劉一燝也在暗中聯絡門生,相傳考題……」
「罷了罷了——!」
韓爌見劉宗周滔滔不絕地還要再講,一個一個更赫然都是朝廷大員,當今的名士、清流,聽得心驚肉跳,直接揮手打斷了他的話。
韓爌站起身,顫顫巍巍地指著劉宗周,怒斥:「念台呀念台,我早告訴過你,當今陛下不是移宮即位前的那個小孩子了,叫你不要趟這些渾水!」
「我叫你不要再想讓東林士子入朝為官的事,順其自然,你、你怎麼就是不聽啊!」
「我要被你們給害得晚節不保,天下的東林也都要被你們給害死了啊!」
「還保你,我一個毫無實權的內閣首輔,拿什麼保你?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陛下在將內閣的權利收歸軍機房嗎!」
「我現在只是個擺在上頭給人看的空殼,如今聖旨之所以還過內閣,那是陛下給我這一把老骨頭留的半分薄面!」
話說到這裡,韓爌猛地抽了自己兩巴掌,然後破口大罵:「你們也是,要是陛下想擼,隨時能把我們一擼到底!」
「怎麼都這個時候了,你們還在想著控制朝政,還在想著結黨而爭……」
韓爌畢竟年老,罵得累癱在椅子上,不斷喘氣,看樣子差點一口氣兒上不來被氣死。
韓爌一向老成持穩,這還是第一回見他氣成這樣,更把劉宗周嚇得冷汗直冒,悔得腸子都青了,根本不敢反駁。
劉宗周忙上前攙扶住韓爌,低聲說道:
「我等知道錯了,還請閣老給指條明路,許顯純已經盯上那些貢生了,抓了好幾個人進去。」
「若是再不動作,等他們招出來,只怕鬧大了不好收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