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消息的朱由校,當時正在貓閣擼貓,擼得不亦樂乎。
聽到是熊廷弼的急報,朱由校直接抱著那隻最為喜愛的藍貓就回到西暖閣,把裡頭的爛攤子留給宮人們收拾了。
鏟屎什麼的你們來,朕只負責擼,朱由校一向都知道,自己是個公私分明的人。
很快,崔呈秀、魏廣微等人也都奉召來了,神情喜笑顏開。
眾人得了恩賜,坐在西暖閣天啟皇帝的下位。
朱由校笑容頗為怪異的道:「熊廷弼這傢伙,當時朕就覺得,能讓滿朝文武爭相彈劾的人,肯定得有能氣到這些人的真本事,現在看來,果然不假!」
崔呈秀雖然掌管兵部,但相比上一任張鶴鳴來說,他卻像個沙場走出來的武將,身材很壯實,言談舉止也沒有文官身上的秀里秀氣。
崔呈秀和魏廣微等人自然賠笑,其實他們心裡都和明鏡似的,天啟皇帝這話里明面上是在稱讚熊廷弼,其實是在自吹自擂,說當年力排眾議支持熊廷弼是對的。
的確,遼陽城下這樣一場大捷,幾乎一戰把建奴的正黃旗直接打廢,就差沒有砍了阿敏的狗頭獻到京師,還不夠陛下臭屁的?
說起來,熊廷弼的打法實在有些兇險。
莫說建奴,這種打法事先報到京師來,怕是連兵部的眾議都不會過,所以崔呈秀很慶幸,他沒有走張鶴鳴的老路。
要是兵部干預了遼陽的戰事,大捷沒有,只怕還有失陷之罪。
崔呈秀很明白自己對兵事一知半解,甚至可能都不如王化貞,但他同樣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自己為什麼被提拔掌管兵部?
不是因為自己熟知兵事,是因為自己聽話,知道什麼時候放權,什麼時候出手干涉。
就比如崔呈秀當機立斷,以兵部名義強行把袁崇煥落權,看押回京,以祖大壽代掌寧遠兵。
朱由校後來知道,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對他進行嘉獎。
還有崔呈秀事先代表兵部發出聲名,言說遼瀋戰事全憑熊廷弼一人做主,兵部不再插手。
朱由校也明白,這並非是崔呈秀深明大義,而是他懂得進退。
兵部不在戰時干預遼瀋,既避免了失陷後的罪責牽連,也是明白自己會添亂,要知道,張鶴鳴就是亂指揮導致大敗才下課的。
崔呈秀這個人是諂媚魏忠賢上位,但他很聰明。
朱由校把他放到兵部是臨時為之,等日後有更好人選,兵部要換成別人,但是崔呈秀要一直在身邊。
做皇帝的,最喜歡這樣的臣子。
現在提起來,很多人都仍是心有餘悸。
守城都費勁,熊廷弼居然敢全部押出,在城外來一手十面埋伏,這得要多強大的魄力和膽識。
萬一建奴來的是全軍呢?
萬一阿敏這次聰明一回,就是不上當呢?
那遼瀋戰局豈不是全崩了……
話說回來,遼陽城下的大捷,著實給在京師的天啟皇帝君臣一個大驚喜。
就在前不久,這邊還在商量,主流觀點認為這次要想取勝,只能等朱燮元的援軍和毛文龍抄後,這還是一切順利的情況。
沒有人想到,熊廷弼居然在援軍到來之前就以弱勝強,打了一場實實在在的大勝仗!
崔呈秀笑道:「陛下,遼陽城下折損的可是最為精銳的正黃旗,這次奴酋怕是只有兩個選擇,要麼狗急跳牆猛攻遼陽,要麼就是撤兵與大明議和。」
朱由校沒有說話,臉上的喜色逐漸平靜下去,沉思不語。
遼陽駐兵六萬,城堅池深,經熊廷弼的親自整頓後,將士驍勇,餉銀一點兒不缺,存糧足可供全城一年有餘。
鎮虜炮、遂發鳥銃,遼陽守軍的火器也是齊全,南面還有天津、登萊水師遙相呼應,根本不怕建奴攻城。
除非奴酋玩命,不惜女真人大批陣亡,也要攻下遼陽,除此以外,建奴絕無可能攻下遼陽。
努爾哈赤號稱二十萬大軍,朱由校心裡明白,這些兵力大部分都是戰鬥力低下的炮灰。天啟三年這個時間段,八旗精銳不可能到十萬。
八旗軍真正兵力和素質都達到頂峰時,是在黃台吉當權,多爾袞成年以後,這兩個人,比努爾哈赤更是可怕的對手。
這次在遼陽城下葬送一批,努爾哈赤哪怕真的玩了命親自領兵進攻,拼他個底兒掉,也不見得能攻破遼陽。
更何況,努爾哈赤還需要足夠的兵力維持後金現在佔領區域的穩定,威懾科爾沁、朝鮮,也需要八旗軍不能折損太多。
遼陽城下的這次勝利,勝在出其不意。
熊廷弼真正做到了耳聽六路,眼觀八方,提前判斷出了努爾哈赤趁著風沙南下的意圖,並且利用阿敏的心態作為八旗軍的弱點,一擊斃命。
但是在實力的板面上,後金還是佔據著絕對優勢。
朱由校一手放在貓身上,思緒卻早已飄到了千里之外的遼東大地上。
良久,朱由校回過神來,沉聲道:
「崔愛卿,你今日回去便召部議,商討辦法。這場大捷來之不易,我們不能浪費邊疆將士用命拼回來的戰機!」
……
很快,第二、第三封急報連夜被送抵京師。
兵部接到急報時正在部議,接連不斷的急報使得這次部議被一直延長,直至月懸夜深時,兵部部堂依舊燈火通明。
官員們圍坐在大堂中間的沙盤上,各自思索著應對之策。
隨著第二、第三封急報的到來,兵部眾官也都改變了以往慢吞吞的一貫做派,火急火燎起來。
這兩封急報,崔呈秀同樣是火速轉呈宮中,不同於之前的奏捷,這次的兩封,天啟皇帝的反應據說有點兒大。
據宮裡的牌子說,天啟皇帝御覽第三封急報後「震怒不已」,當即決定在明日一早,召集九卿科道,開一場緊急朝會。
這種情況下,也就急需兵部拿個意見,在第二天的朝會上呈交到皇帝御前決斷。
皇帝居然要上朝了!
在朝的官員都知道,自打這位爺繼位以來,朝會是一年比一年少,現在乾脆變成無大事不臨朝了。
崔呈秀清了清嗓子,環視堂中,淡淡道:
「諸位都派人回府,告知一聲,今夜直到明晨的朝會結束,大家可是都回不去了。」
「陛下的意思,是叫兵部儘快拿個辦法出來,奴酋要議和,這到底『和』還是『不和』……諸位暢所欲言吧!」